甘信眼眶濡湿,他从没亲耳真正听过听力障碍的孩子开口说话,原来是这种沙哑不清的声音,作为父亲,他也是初来乍到,他生涩,不知如何应对,手臂抖了抖,想选择一个男人一点的方式,最终却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把他们拢在胸口,呢喃着这两个孩子的名字:“‘愿愿’、‘意意’。”
当甘愿又在他耳旁叫了一声“爸爸”时,一阵阵酸楚涌上甘信的心口,仿佛要把他的一颗心完完全全腐蚀掉那般地痛。
两个小男孩第一次和爸爸共处非常开心,宋莱莱见状况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今天想干预他们一家四口相聚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眼不见,心不烦,宋莱莱带着警告意味看眼甄美好,转身回房,连喝了好几杯花茶也难以镇定下来。
隔着明亮的整片大落地窗,宋莱莱眼见那甘信和甄美好带着她的两个宝贝外孙前前后后出了门,心有不甘,拾起玻璃圆桌上的手机,拨给一个人:“治彦……你最近很忙吗?”
甘信开车,甘愿甘意坐在后面的儿童安全座椅里,中间摆着一大堆零食、水果,俩人吃聊得欢实,甄美好则坐在副驾驶上,不放心地频频回头,一会儿嘱咐慢点吃,一会儿嘱咐吃板栗时别说话,小心噎到。
甘信有许多话问她,顾忌孩子,暂且放下,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嘿……”他指指后视镜,“你可以从这儿看,总保持这个姿势,你颈椎不痛吗?”
甄美好转过来:“随你怎么说,我是因为担心孩子。”
他轻松笑了笑:“我也是认真的,因为我也担心孩子。”
甄美好没理,甘意递过来一根薯条给甄美好说:“妈妈你吃。”
甄美好实在为难,甘信大笑插话说:“你妈是模特,要维持身材,不能吃热量高的。”
甘愿也伸过来脑袋,好奇问:“什么是身材?”
这下可难道甘信了,他不能刚认了甘愿,就在孩子面前树立个糟糕的形象。
“身材就是……有的女人有,有的女人没有,有的女人好,有的女人不好。一般生完小孩的妈妈的都没有,但是你们妈妈有,你们妈妈不仅有,而且还特别好!”
甄美好瞪他一眼,伸手使劲掐他大腿,什么神解释啊!
甘愿捧下巴,呆呆望着“爸爸”这种生物,思索着,爸爸果然是个神奇的存在,他的话……都真的好深奥,好难懂哦。
差不多二十分钟,四人就到了植物园,不出甄美好所料,他们果然来的太早,于是只能在外面广场上随意逛逛,里面的暂时望洋兴叹了。
甘愿甘意一边追着玩,一边跟在他们后面,像两只活脱脱的小兔子,上蹿下跳,有用不完的力似的。甘信最近被电视台的事忙的晕头转向,一边将“闯三关”移交,一边还要为那个由“三个臭皮匠”组成的半死不活的新节目组准备新构思,着实累的发昏,难得在这样好的天气出来走走,呼吸新鲜空气,散散心,何况……他身边还有甄美好和两个活宝儿子。
只是,虽然在旁人眼里,他们四人怎样看都是一家子,但,甄美好这个“妈妈”的角色却不怎么理“爸爸”。
她手里拿着水壶和纸巾,时不时拉过一个小不点过来,给他们擦脸、擦手,再教训几句:“慢点跑……别追了……”
甘信终于找空插话问:“愿愿的耳朵是怎么出问题的?”
甄美好身形一滞:“意外。虽然是意外,但归根究底都是我的责任,你要怪,就怪我吧……”
甘信扯了个无奈的笑:“我怪你?甄美好,你除了主动负罪,让我怪你,还有别的方法吗?如果说到责任,这四年多,我一丁点做父亲的责任也没尽过,谁也来怪一下我,让我的心好受一点?”
☆、第二七章
这一整天下来,甘愿甘意倒尽情玩了个痛快,新爹上任的甘信可是累得底朝天。
俩小孩就像两座太阳能源发电站,只要头顶的光芒在,就随时随地神百倍,power无穷,何况,这是爸爸妈妈第一次陪他们一起玩,第一次一家四口团聚,多值得纪念的日子!多么适合一鼓作气好好作一下他们缺席四年的老爸!
游乐园里,甘信时而被两个小孩一人拉一只手臂,呈陀螺状在中间旋转;时而被当成代步工具,又是抱,又是背,又是用肩膀驮,反正他们怎么作、怎么好玩,怎么来,甘信一方面是碍于自己在甄美好和儿子面前的尊严,一方面是真的乐在其中,就没有一字怨言地通通都扛了下来。
甘愿害羞怯生,虽然这个他一直想见到的爸爸,但起初仍是小心翼翼,明亮澈然的大眼睛细细观察大人的表情变化,可等甘信手把手教他玩气球射击时,他就完全放开了,两父子最后一起射中了两个气球,得了一把玩具手枪和一只美羊羊的绒毛玩具。
甘愿和普通小孩一样,自己表现好就想跟妈妈邀功,于是一手拿一样,回头向不远处的甄美好挥动。
甄美好正懒懒地坐在长椅里休息,甜蜜笑着给他一个大飞吻,可是……这吻都飞出去了,她才发觉,接受吻的人除了甘愿,还有抱着他的那个男人……
甘信挑了下嘴角,耸耸肩,一副“我不是故意捡到这个吻”的窃喜模样,实在让甄美好抓狂。
后来玩儿童碰碰车,甄美好找到了报仇的时机,甘信和甘意一辆,甄美好和甘愿一辆。
甄美好趁那对聒噪的父子一个不注意,就从后面开车撞过去,因为碰碰车是儿童型的,所以冲力并不大,但两人还是吓了一跳,惯性向前倾身,再回头看,甄美好已经载着甘愿逃之夭夭了,只剩下一串庆贺的大笑声。
甘信哪里肯服气,和儿子并肩战斗去堵那俩人,砰砰砰——直到铃声响了,战况才告一段落。
四人几乎把游乐园里的适合四岁小孩玩的都玩了一遍,也没听他俩喊累,尤其是甘意,从电动小火车上欢快地蹦下来,就喊着要吃冰激凌,还想骑在爸爸肩膀上吃。
甘信应下,跑去冰激凌机前给俩小孩一人买了一只……
甄美好远远望着他的背影,仿佛能看到时光倒退的脚步……彼时,他青葱叛逆,一头短而黑圆寸,人见生畏,她天真无忧,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仍然活的美滋美味;他们性格原本天壤之别,却因为从小玩到大,可以无所顾忌分享喜怒;他的肩背也许不抵现在有力宽厚,她也不似这般脆弱无奈、患得患失……而身边这两个小家伙也渐渐隐去,泛黄的曾经历历在目——
她任性地故意喊累,磨他去买冰激凌,他也是这样顶着仲夏毒烈的阳光排在队伍最末端等待,然而当她津津有味吃完,甚至把他的那份也顺便消灭掉的时候,她却大庭广众地在游乐园的长椅里打滚说肚子痛。
甘信被吓得够呛,准备背她去医院,甄美好哭得惊天动地,可她刚一爬上他的背,他的手刚一托住她的腿根,不小心,甘信摸到了一丝黏黏的东西。
伸手一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放在鼻端嗅了嗅,甘信脸色一僵。
竟然是血血血!还是经血!经血!经血!
不出甘信所料,甄美好一转身,他便在她裤子后面发现了一块圆圆的痕迹。
甄美好从厕所出来,羞得无地自容,一手里拎着装着卫生巾的黑塑料袋,一手挠头。
甘信要训她,见她脸色惨白,猫着腰,大概肚子还在疼,心生不忍,便点她的脑壳问:“你不知道你每个月几号来那个么?不知道来的时候不能吃冰激凌吗?你妈就没教过你?要不是你会淌血,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女孩?!”
甄美好脸涨红,肚子里一堆反驳的话准备随时发射,却咬紧唇不说话,零上三十度温度里,她却觉得冷得发抖,小腹也抽痛得直流汗。
是,她和美丽只有一个检察官爸爸,没有妈妈,就连她14岁第一次来月经,也是她和美丽两个怯糯糯地去超市自己去买卫生巾。
没有人告诉她们月经时候不能喝凉水、吃冰激凌,没有人在快到日子的时候叮嘱她们携带护垫……甄美好后来想,大抵因为她生命里一直缺少母亲这个角色,所以更没有告诉她——为了自己和他人的人身安全,就算对方是你最深爱的男人,做+爱也应该采取避孕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