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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3日,日本海军正式提出了陆军派遣独立混成旅团的要求。而陆军方面动员的却是植田中将的第9师团,并声称陆上作战的观点应由陆军来定,第9师团乃解决上海战事的最低限度兵力,海军省上层人物当即发现了陆军对上海的野心,遂以“派遣师团规模的战略单位会刺激外国”为借口,坚决反对。
陆军省更是干脆,反正是你求我,如果你不想看着手里那点宝贵的陆战队官兵被打光的话,还是得听我的。当下表示,如不按陆军提出的派第9师团进兵上海的话,陆军则不出兵,“等待海军反省”,并命令第24混成旅团停止出发准备,就地待机。
2月4日,海军熬不住了,只得同意了陆军的意见。陆军省这才洋洋得意地把植田中将送上了战舰。海军被陆军实实在在地捉弄了一次。
植田一踏上沪地,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他并未急着进攻,而是调整布署,同时亮出了两手新招。
2月18日,植田向蔡廷锴重发了“哀的美敦书”:
“本职基于欲以和平友好之手段达到任务,热烈希望,兹对贵军通告左开各件:
“一、贵军应即从速终止战斗行为,于2月20日午前7时以前将现据之第一线撤退完了。于2月20日午后5时以前从黄浦江西岸由租界西北端连结曹家渡镇、周家桥镇及蒲松镇之线起算,黄浦江东岸由连结烂泥渡及张家桥之线起算,各从租界境界线向北20基罗米突之地域(包括狮子林炮台)内撤退完了,且在该地域内澈去炮台及其他之军事设施,并不新设之。
“二、日军于贵军开始撤退后不行s击轰炸及追击动作,但用飞机之侦察,不在此限。又贵军撤退后,日本jūn_duì保持虹口附近之工总局道路地域(包含虹口公园之周围)。
“三、贵军第一线撤退完了之后,日本军为确实实行起见,派遣有护卫之调查员于撤退地域。该项调查员带日本国旗,以资识别。
“四、贵军对于该撤退地域外,上海附近之日本人生命财产应完全保护之。此项保证如不完全,b方当采用适当之手段。
“五、关于上海附近(包含撤退区域)外国人之保护,容另商议。
“六、关于禁止排日运动,1月28日吴市长(按:指吴铁城)对于村井总领事之约诺应严重实行,关于此项当另由帝国外务官宪对贵国上海行政长官有所交涉。
“如以上各项不能实行时,日本军将对贵军不得已采取自由行动。其结果所生之一切责任,应由贵军负之。”
蔡廷锴接书后,立即召集19路军高级将领开会。打了半个多月了,将士们需要点儿东西调剂,再鼓鼓劲儿。果然,众将军看完植田的通牒后,一个个气往上鼓,对日本的狂妄痛骂不止,杀寇的激情重又燃烧起来。
最后,蔡廷锴起身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给植田的答复。各前线部队备足炮弹,听命令集中炮火猛轰小鬼子的阵地。我想这够劲的了。”
隆隆的炮声震动了植田,也激起了他急于显显身手的欲望,他已经很久没有上战场了,他喜欢那硝烟的刺鼻味,喜欢那惊心动魄的隆隆声。他亮出了他第二个杀手锏,中央突破。此刻,由他调度的日军已达二三万人,接近19路军官兵总数,但他的装备却是中国军远无法攀比的。他打算把重点指向庙行镇南端地区,突破后以主力向南席卷,将顽强的19路军歼灭于江湾、闸北地区;同时,以有力之一部向北席卷,击溃新近增援至沪的第5军。
植田毕竟是陆军,熟悉陆战,作战计划通观全局,颇有大手笔的味道,不但是他的两个海军前任无法企及,就是再派的将领,也不会超过他这个作战计划。但他的计划仍毁于面前两支强劲的中国军。
自20日开始,庙行、江湾承受了雨点般的炸弹、炮弹,承受了遍地日军一次次不停顿的攻击。第一线部队阵地,已成了尸块血r与泥土弹片混合而成的焦土,幸运的是,这次出现在战场上的两支中国jūn_duì,一支是素以爱国著称、纪律严明的第19路军,一支是爱国将领张治中统帅的中央军。高级将领的精诚团结、共赴国难之爱国心,使这两支杂牌和中央军部队合作无间,保证了整个行动的协调一致。第19路军阵地被突破,张治中硬从火线上抽出部队为19路军解围;第5军庙行反击日军,第19路军在侧翼死死拖住日军,把胜利之功让给了第5军。
十九路军沉着应战
“一?二八”淞沪抗战,中国杂牌军与中央军精诚合作,以数万之师屡挫敌锋,激战1月有余,在整个抗战史上留下了辉煌的一页。这一仗是国民党军抗战的经典杰作之一,也是在国际上扭转中国jūn_rén形象的关键一仗。“一?二八”之后,西方民众都知道了背着斗笠、一身灰军装的19路军,他们成了中国优秀jūn_rén的化身。而熟悉内情的西方军界,在赞叹19路军顽强、有韧性、纪律严明的同时,更注意到了国民党精锐第5军几次果断反击和沉着的防御。西方军界强调的是进攻,因而第5军的反击看来更对他们胃口。
1月22日,庙行镇战斗波澜起伏,淞沪会战达到高c。上午9时左右,第5军88师527团部分阵地被敌突破,该团第3营守军从营长陈振新直至炊事兵,几乎全部倒在了阵地上。亲自督战的植田中将集中兵力猛攻一点的战术终于结出了果实,植田见状,调集主力猛扑突破,急欲向两翼扩张。
庙行方向中国守军一时面临险境。
第5军军长张治中见状反而沉静下来。参战前,他是中央军校的教育长,他对学员们讲的最多的就是反击、进攻。他是反对jūn_duì到处设防的那种将领。但投入沪战后,各线防御的强大压力使他竟一时忽略了自己一贯坚持的战术。日军的突破,这时反倒提醒了他。
“不能总是让植田那么舒服,想打哪儿就打哪儿,不得已时,哪怕丢失部分阵地也要想法打到日本人身后去。”想着,他觉得眼前豁然一亮。他走出指挥部,带上预备队用的教导总队剩下的2个营,直奔俞济时将军的88师指挥部而去。
88师指挥部,张治中向第5军全军下达了命令,并迅速通报了友邻第19军。
87师257旅孙元良旅长率所部向庙行镇增援;蕴藻浜北岸的261旅宋希廉旅长率该旅主力,由纪家桥渡河抄敌侧背;88师师长俞济时率全师从正面向敌反攻。
更令张治中惊喜的是,第19路军也为反击尽了自己的全力。
第6师副师长张炎率全军仅剩的两个团,由竹园墩向敌侧背出击。
突然的反击大出植田意外,慌乱中忙命前线部队回缩,但为时已晚。中国守军三面夹击,敌溃退之时一部被截留在金家宅、大小麦家宅一带。残敌拼死顽抗拒不投降。血战至晚20时,枪炮声才渐渐平息下来,植田眼看着自己手下的这千余人被中国jūn_duì吃掉。
张治中临危决断,毅然于庙行反击,痛歼日军,一时引起国内外轰动。26日,蒋介石于南京统帅部向张治中发来贺电:“自经22日庙行镇一役,我国我军声誉在国际上顿增十倍。连日各国舆论莫不称颂我军精勇无敌,而日军声誉则一落千丈。望鼓励官兵,奋斗努力,并为我代为奖慰。”
张治中手握电报,亦喜亦悲。悲则,第5军忠勇官兵为痛歼劲敌也付出了沉重的伤亡代价,其中长官就达八九十人,士兵千余。更令他伤悲的是,88师262旅旅长钱伦体、副旅长陈普民双双阵亡。但望着战场上遍地的日军尸体,他也感到这些袍泽战友的血没有白流,他为这些可敬可爱的人而自豪。
日后,张治中在著《淞沪抗日作战所得之经验与教训》一书上端端正正地写道:“以我官兵作战之勇,牺牲之烈,斯书殆亦不啻滴滴鲜血所写成。”
而第19路军官兵的伤亡与第5军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中国jūn_rén的鲜血是炽热的,奔涌的黄浦江感到了融入自己怀抱的这股股热流。
何应钦严令不得增援淞沪战场
军政部长何应钦严令各地中国jūn_duì,不得增援淞沪战场。
2月28日,植田谦吉中将的全面攻势最终破产了。植田尽了最大的努力,只是他碰到了出乎整个日军意料的顽强抵抗。在他失败的最后一刻,东京再次临阵易帅,将几年前曾担任过日本陆军大臣的白川大将派到了上海。
东京几十年没吃过败仗了,他们更难以容忍无敌的皇军在上海、在世界的眼皮底下战败。白川大将赴沪的同时,又一个紧急动员的日本师团和200架战机飞临淞沪战场。这样,进攻上海的日军已达六七万之众,人数已略超中国第19路军和第5军总和。
但中国守军苦战月余,人员伤亡巨大、疲惫交加、武器匮乏,与援兵不断的日军相比,显然处于较大的劣势。
2月29日,白川调整部署后,集中兵力向闸北八字桥、天通庵发动猛攻。战斗惨烈至极,19路军在后续无望的情况下,每投入一个疲弱不堪的营、连,几乎就要全部消耗在阵地上。当日,双方形成拉锯战,阵地数得数失,守军予敌重创,并击毙日军大佐联队长一名。
但面临日军随时可能发动的新攻势,第19路军手中已无一兵一卒的援军,处境艰难。
第19路军指挥部,军长蔡廷锴中将眼窝深陷、表情沉重,不停地在屋里来回踱着。总指挥蒋光鼐上将也是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坐着。自开虞来,1个月过去了,19路军数次致电军委会,请领弹药、请求援兵,甚至连军饷也在催请。自1931年10月起,第19路军已5个月没领到一份薪饷了,眼下全军官兵鏖战沪上,没人提薪饷的事,甚至有人殉国在战场上,中央却拖欠着他们那少得可怜的津贴。弟兄们不提,作长官的却于心不忍。
蔡廷锴军长亲临前线指挥
但所有的请示报告都如同泥牛入海,杳无回音。实在地说,蔡廷锴对这种局面的出现是有所预料的,也知道南京有不少人在背后骂他的娘。
早在大战爆发前的1月24日,上海滩上风云人物杜月笙和史量才来到了法租界金菊村蔡公馆,客气地邀请蔡将军到杜月笙的宅,说张静江有要事要面晤蔡廷锴。蔡廷锴知道张静江与溪口那位大人物的特殊关系,知道蒋介石又要隔山绕水地出面了,他也正好想摸摸底,便欣然赴约。
丰盛的午餐过后,众人在客厅刚落座,张静江开门见山地说:“第19路军素来军纪严明,革命战争有功。上海日军处处挑衅,如果不善于应付,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望你体念中央的意旨,最好撒退到后方南翔一带,以免与日军冲突。上海华洋杂处,繁华之区,如果战端一开,损失极大。倘能撤退,我可告蒋总司令。”
蔡廷锴听着听着,脸上挂不住了,当下也没再过多考虑张静江与蒋介石及上海黑帮的关系,正色道:“上海是我国领土,19路军是中国jūn_duì,有权驻兵上海,与日本帝国主义毫无关系。万一日军胆敢来犯,我军守土有责,决定迎头痛击。张先生也是中国人,应接纳我的意见,向蒋总司令报告。”
张静江碰了个钉子,一时窘得满脸通红。最后,会面不欢而散。蔡廷锴却也知道了蒋介石老调没变。几日后,当淞沪战火燃起,19路军向全国发出抗日通电,蒋介石是下野之人却也通电响应抗战。蔡廷锴当即对蒋光鼐说:“老蒋口是心非,又耍他那一套把戏了。不管怎么说,上海战事主要还得靠我们自己。”
一月血战,19路军所需军火、援兵始终没再来过,印证了蔡廷锴的判断。今日眼见手下部队的使用已达到极限,蔡廷锴不得已中只能采取下策。
“总指挥,正面防线已无兵可调了。欲继续支撑,唯浏河方向尚有2团兵力可调。”蔡廷锴盯着蒋光鼐,极不情愿地建议道。
“那浏河防务怎么办?日军登陆浏河,直抄我军后背,将使全线防御动摇。”蒋光鼐摇摇头,反问道。战争爆发后,蒋光鼐大权下放,基本上都是由前线敌总指挥蔡廷锴行权决策。但今日调浏河防兵事关全局,他不能不提出自己的疑虑。
“浏河部队是不宜调,可不调。正面被敌人冲垮了仗还是要败。既然到今日都不见中央援军,料他们也不会来了。上海民众虽热心支持,但市人何以能战。”
“嗯。如此看来只能如此了。但不管怎样,还需向军政部再发一电,告之浏河防御已空虚,如若中央再按兵不动,那上海的未来应由他们负责。”蒋光鼐心里咒着,看来是不愿替那些南京当权者背战败之罪。
3月1日,白川再次发起攻击。设防浏河的最后1个团也被调到正面防线,浏河只剩下一点儿象征性的正规军和苏北大刀队200多人警戒,19路军向中央请调两个师的电报发出后又如过去一样毫无音信。
19路军苦战1个多月,已成强弩之末了。
钱门塘第5军军部,张治中将军也有些感到吃力了。
2月下旬,在部队连续挫败日军攻势后,第5军也遭受到惨重的伤亡损失。本来这就是一场不公平的仗,日军有海、空军助战,实施的是陆、海、空联合立体进攻。其火力之凶猛,87、88两个杀遍中国各地的中央军部队也从未见过。而中国军却仅凭血r之躯和火一般的抗战热情,这虽能挫敌锋芒,却无法减少部队的伤亡。面对部队兵员锐减,地电请军政部,甚至给蒋介石亲自拍去电报,请南京速调附近部队增援上海。但一连数日,中央对援兵事只字未提。起初他不理解,张治中赴沪上作战,蒋介石答应的可是极爽快的。
那还是蒋介石由洛阳到达南京时的事儿。当时,张治中身为中央军校教育长,到机场接校长自然是份内的事儿。见蒋介石由机舱步入南京冬日湿冷的空气中,张治中急步迎上前,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他肩上,关切地问:
“委座,近日来身体可好?”
“还好。文白啊,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军校的事多劳你了。近来南京怎样?”
“上海吃紧,战火愈急,南京人心不定,流言不少。”张治中谨慎地说道。
“嗯,都说了些什么?说说,说说看。”
“第19路军单独支撑沪战,终难持久,此尽人皆知之理。因而有传言:本党中央和军政部是要看着第19路军被打光,是要人借日本人之手排斥异己。”
“娘希匹。无端生此谣言者,意在中伤我党国。至中正个人,磊落坦荡,有数日前之通电为证。与诸将赴国难、共生死亦中正所愿,勿容他人非议。”蒋介石气愤中忙不迭地表白心迹,但脸色y沉得厉害。
张治中在一旁看得明白,心中暗忖:“下野之人,以个人名义通电表示抗日决心,换了别人也许是有心抗战。但话从善于见风使舵的老蒋嘴里出来,也许就不是那回事。”但这些话他未便明说。
事实上,他倒是有心率中央军支援上海作战,这倒不是他贪恋指挥实权,而是感到国家养兵多年,危难之际不建寸功实在心里难安。
想着,他抓住机会进言道:“委座,以职之意,为堵塞流言蜚语,我们中央的部队必须参加淞沪战斗才好。”见蒋介石没有反对的意思,他毛遂自荐道:“如果现在没有别人可以去,治中愿意前往!”
蒋介石转过身,盯了张治中一眼,态度极爽快:“文白,好,好啊。”
这一瞬间,蒋介石出乎意料的痛快竟使张治中觉得自己也许错看了蒋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