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使了些力,看她被钳制得说不出话来,眼中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下一刻,他的后背遭人猛击,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雪泥扑了他一脸,紧接着有人骑到他身上,密集的拳头砸落在他腰腹处。戚炳轩吃痛,也顾不得看清来人是谁,怒吼一声,起而还击。
二人扭打在一处,拳脚相加,滚成了两坨浸着雪水的灰球。
“别打了!四弟!快住手!”
戚炳瑜按着喉咙,嘶哑地喊着,却没人听她的。
少年赤红的双眼中满是杀意,手掌用力掐着兄长的脖子,一字一句道:“你若再打她一下,我让你死!”
比他高了半头的戚炳轩提膝疾撞,反将他扑倒,不留余力地凶猛地揍他。
白刃寒光一闪。
匕首横掠,划开戚炳轩冬日厚厚的衣袍,血花从他右臂喷出。
戚炳靖大口喘息着,手中的刀尖顶在戚炳轩的下颌处,脸上被血珠溅到,表情显得分外狰狞。
“你若再打她一下,我让你死。”
……
三人被闻声赶来的侍卫拿住,直接送去崇德殿,叫皇帝判后发落。
凶器落在殿砖上,匕刃上仍然带着未干的血迹。
戚炳靖跪着,垂首,听戚炳轩声嘶力竭的控诉,听戚炳瑜义正言辞的分辩,自始至终不发一辞。
末了,皇帝点了他的名,问道:“何故以凶器伤人?”
他叩首,低声回答道:“大皇兄伤皇姊。”
戚炳轩在侧,闻之怒道:“父皇!宫中何时有过皇子打架几出人命的事?!若传出去,戚氏脸面何在!”
皇帝看向他,沉声喝道:“你也知道要维护戚氏的脸面?!”
戚炳轩默然,少顷,又昂首强称道:“儿臣受此血伤,竟没理可循么?!四弟犯此大错,父皇若不严惩,何以戒其余弟弟们!四弟性子生烈,若继续留他在宫中,必将惹出大祸来!”
皇帝不言,重新将目光投向跪着的戚炳靖。
少年脸色冰冷,虽有屈意,却仍显倔强。他对上皇帝的目光,不辩,不求,漠然以待发落。
这一份漠然如同油泼滚水,令皇帝脸色重重一变。
而他既睹皇帝的脸色,当下又伏地叩首,低声道:“儿臣有过,任凭父皇惩戒,绝不心怀怨恚。”
……
三个月后,戚炳靖年满十六,奉诏远赴西境戍军。
宫中知悉此事内情的人屈指可数。圣意既定,无人敢谏,无人敢劝。
他离宫的那一日,文乙替皇帝来送他出城。
昭德门内,他勒止坐骑,回首一望。远处皇城朱墙依稀可见,积雪已融,春枝冒头,翠翠纷纷。
文乙无声地对他行过大礼。
他在马上一揖,道:“文总管。我走了。”
他的目光洒在这这一片盎然春色中,然而眼中所见,却仍是那一场寒风骤雪。
……
风雪之中,他问:“当年若非皇姊求宁妃养我,我的命早已没了……父皇这些年来在人前对我的好,全是给宁妃和朱家看的,是不是?”
文乙道:“四殿下,您自幼聪睿,天分过人,又何尝不是宁妃娘娘在宫中的指望?”
他扯了一下被冻得僵硬的嘴角。
当年的宁妃,什么都有,唯独缺一个儿子。宁妃能对他视若己出,是因见他天资出众,盼着将来或能靠此博得圣眷,让他成为她及朱家在这宫中长久的倚靠。
而宁妃既养了他,在过去这些年中,父皇自然不能压他,不能杀他。压他,就是压朱家的脸面。杀他,就是杀朱家的威势。
他能活到今时今日。
竟是因这般阴差阳错的缘由。竟是这般的讽刺。
然今朱绪已死,朱家在朝中势不如前,连大皇兄都敢泼他一身污水,不就是因看见宁妃在宫中亦已失势了么?
宁妃不知他的身世。长宁不知他的身世。大皇兄亦不知他的身世。
可父皇知。
他的心一径沉下去,“文总管,如今在这宫中,我还能靠谁保命?父皇今时已不必再顾忌朱家,我还有活路么?”
文乙叹了口气,道:“四殿下。陛下虽为帝王,但陛下亦是人。当年殿下年幼,陛下亦在盛年……可这十年过去,陛下对殿下岂能毫无父子之情?况今陛下其余诸子皆极平庸,唯殿下文武拔萃,陛下亦多有难舍之意。”
文乙停了停,又道:“陛下欲杀,却不忍杀。然若不杀,却怕殿下有朝一日自知身世,局面必将难以拾。大殿下此番以身世之名污殿下,恰是触到了陛下逆鳞。若此事一旦传到殿下耳中,令殿下自己生疑,那殿下的命必是保不住了。
“四殿下如今之策,唯有先行避难。趁陛下尚有不忍之意,早早远离皇城,不与诸兄弟们争宠御前。至于保命之长策,唯有一条,四殿下智略过人,不必小臣多说。
“陛下近年来年岁越大,心越多疑。四殿下若决计避难,绝不可自去请旨出宫,以陛下生疑。殿下须得用个不叫旁人起疑的法子才是。”
他听罢,无言了许久。
眼中的水雾复又被冻结成冰,刺得他眼眶裂痛。
又隔了许久,他沉了沉头颅,道:
“好。
“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