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怿答道:“王爷在十里之外等着您。”
……
数百匹骏马向西一路疾驰,入归十里之外的主力兵阵之中。然后这彪人马不多浪一刻,立即整军驶向南境前线。
众马踏蹄,风起沙扬。
卓少炎眯了眯眼,向后靠入戚炳靖的怀中,然后扯过他披系在身上的大氅,以此遮挡扑面而来的沙尘。
他扬起嘴角,一掌扣着她的腰,一掌控着缰绳,暖热的呼吸萦绕在她的耳侧。
行进间,她清清冷冷地问他说:“你令周怿杀灭所有人——这是欲借夺我一事,叫谢淖与鄂王彻底交恶?”
戚炳靖低声笑了,赞她道:“这般才智,配以这般容色……”
说着,他的手自她腰间一路上滑,掠过她的胸脯、脖颈、下巴,最后触上她的左脸,以指在她颊上轻轻揉了几下。
“还疼么?”他淡淡问道。
已过去了这么多日,她没料到他会突有此一问,竟一时无言。回忆半晌后,她才答他:“那夜,你又不曾真的用力。”
倘若真作计较,倒是她将自己狠狠摔下来的那跤更疼些。
“皇姊那夜大惊,后来还在我跟前替你求了许久的情。”他又说道。
她忆起与长宁短短相处的那几日,竟透着多年来不曾有过的浅淡温情,由是垂睫轻声道:“令她忧挂,是我之过。”
……
戎、豫二州新破,纳入鄂王封地一事行之不快,谢淖大军因之久驻未动。
回营之后,戚炳靖直接将她带至中军帐下,又令周怿四散消息,使大军上下皆知她又被谢淖夺了回来。
入帐后,他擦亮火烛,照着帐内诸物,令她得以看个清楚。
卓少炎定睛望去——
帅氅、将甲、兜鍪、角弓、箭箙、铁剑……全套崭新的武将披挂与兵器,恰合她的身量,被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
她虽一向冷静自持,然而睹此亦怔怔。
“比起那套婚服,想必送这些更能合你心意。”他的声音自身后传入她耳中,令她幡然回神。
而他继续缓缓道:“当年在戎州境内,你我阵锋相对,我曾远远地看过你出战时的模样,这些应该没有制备错。”
这每一字,都如同一把重锤,深刻地撞落进她心口,砸得她神魂巨震。
过了许久,久到她不知其实过了究竟有多久,她才感到神智归位,意识回聚。
卓少炎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她没有问他从何时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也没有问是她的哪个举动令他料定她即是卓少疆,而是径直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他为她而制的衣甲。
戚炳靖定定地望着她。
她着甲的动作迅捷有序、干脆利落,非久经军旅之人不能如此,全然不似上一回他试探她时那般生涩。
待看见她将弓挂上左肩、剑佩在右腰后,他无声地笑了。
她侧转身子,亦无声回视向他。
火烛微光将全身披挂的她照得铮铮佼佼,戚炳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你即卓少疆一事,之前在营中为何向我隐瞒?”
卓少炎回答道:“我曾一役残杀五万晋俘——落入哪个晋将手中,能得不死?更何况是谢淖。”
他又问说:“今日在我面前,为何又承认得如此坦荡?”
她挪动步子,向他走近了些,反问说:“今日的你,舍得杀我?”
戚炳靖看着她,微微笑了。
卓少炎摘下兜鍪,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又问:“还我旧部、予我兵权……你所图的,仅仅是我的容色、与才智?你要的是——我帮你打下大平的疆土?”
他的目中藏有深焰,隐忍而炽烈。
“我要的是,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