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医生想了很久,看得出他在组织措辞,最后才说,这东西是硬币,只有正反,没有机率。这答案不是我需要的,我更希望他能在一审判决情况下,再给我点好消息。可是没有了,他只能说让我身心轻松一些,不要想太多,五天之内病理报告就会出来。
即使如此,细心的观察还是可以发现,他对24号和我的交谈语气上,出现了一些不同。24号出去散心了,我离开时候,25号和我说,24恐怕有麻烦。我们没有想到,24号不是去散心,而是去追问主任医生,要求他说出对自己活检的主观看法。
周日早上我才知道,24号不仅问自己,还问了我的。我没有怪他,我理解他,如果一个人要下地狱,有人陪伴自己虽然很自私,但是最少不会那么害怕。
等待二审是一个让人抓狂,郁闷,情绪低落的过程,无论一审是否有罪,二审才是最终判决。很对不起妻子,我制造了证词,我告诉她,主任医生和我谈了,肯定我这完全没问题,病理报告出来就可以出院了。
这是个谎言,是非常有效的谎言,我更希望一个人等待结果,而不是让家人陪伴我煎熬度过这几天。病例报告三到五个工作日会出,周六早上取,最快周一晚间医生就能通过电脑联网知道结果,从儿童节,也就是周一晚上开始,我就非常担心电话的突然响起,非常的焦虑,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
八岁时候,因为突然发现自己胸部有两粒豆子,让自己想到了死亡,想过死的意义,生的原因。在接下来十几年,都偶尔会想起这话题。可是,这时候我没有恐惧死亡,而是恐惧自己倒下后家人怎么办?我第一次后悔抽烟,因为我祖传基因,身体强壮,饮食健康,抽烟也许是我唯一让我得到死亡判决的原因。我还后悔没有多锻炼身体,最少可以延长几年再倒下。因为药效激素,难以入睡,周一晚上想了很多。但没有去想我还有什么事没做的而遗憾,而是想我还有什么事可以做的。
周二,我的状态很差,24号更差,结果还没有出来,他甚至打电话给自己远房亲戚询问在医院是不是有熟人,只为早一步知道结果。这天24号的药停了,因为抗生素和消炎药对他没有作用,他只是在等待判决。没了大家一起准点打吊针,他更加焦虑,话也越来越多。我和25号已经变成了听客。
他是一家沙县小吃的老板,因为煤气的常年熏烤,他的鼻子已经动过两次手术,我问他,动一次以后为什么不改行。他说,做小吃累是累,但是能赚点钱,要养孩子,养老婆,养老母。谁不知道健康重要,只不过是没有得选择罢了。
卑污的我听他的悲惨,心中很高兴,因为我能坐在空调下工作,能自由支配我的工作时间,可以对生活压力说不。这种心情一直伴随着我离开,路上一路红灯,也没有感觉烦躁,静静等待,看斑马线上红男绿女,一时间心非常安静,跳出了心魔,调整好心态迎接终审。这一切心情转化,竟然是从一个比我悲惨的人身上得到的。
……
周二晚上,也就是昨天晚上,当心情很平静,甚至准备码字的时候,电话响了,是医生的电话……
我已经在周一想了一夜电话突然响起后,对方会说什么,按照我的判断,如果是好消息,医生会第二天再告诉你。除非是坏消息,需要你连夜去医院,带上你的家属。这个电话接的非常艰难,接电话后,我稳定好久情绪才说话。年轻医生倒也爽快,直接说,病理报告还没正式送来,但是通过电脑联网看了结果,没有问题,是鼻内淋巴良性增生导致堵塞鼻咽管,导致感冒病毒进入耳道引发中耳炎,明天先出院,后天病理报告到后,再办出院手续。
挂上电话,我离开了地狱,终审判决的结果:无罪释放。
今天早上,最后三瓶吊针,这十天的接触,和护士们都很熟悉了,知道我喜欢最大号的吊针,最快的吊完,她们说,不要再见了。
我心情很好,必须的,我赢了,最少这次我赢了。24号看出了点问题,问,你的报告出来了?我说没有,确实是实话,报告还没有出来,今天晚上才会送到。大概早上十点左右,护士长来了,走到24号身边说:xx主任在办公室等你。24号急了,干嘛?等我干嘛?护士长说,了解下病情。24号问,报告出来了?护士长说,没有,就是了解病情。
带着一丝侥幸,24号去了,我立刻将吊针开到最大,快速结束,在24号回病房之前逃离了医院。
坐在车内,深出口气,协警的催促让我一笑回应,也许我是卑污的,因为我从别人的不幸上领会到美好,甚至被污染的空气,嘈杂的喇叭声都让我感觉生活的美好。
对自己身边人好一些,对自己好一些,多锻炼身体,少抽,不抽烟,不喝酒,对别人宽容一些。这是我现在想的,也许只不过三分钟热度,因为写这番外时候,我已经抽了很多香烟。或许这人生的第一次审判我什么都没有领悟,但是我感谢我还有明天,感谢我的妻子,还有让我意识到了,生命不是只属于你自己,你是很多人的慰藉,只不过你不知道或者没有去想过。
记住,对自己的身边人好一点,在你没有收到拘捕令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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