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傍晚。
慕如笙刚走出学校东门,忽然手机振响——是一个陌生号码,没有标记为骚扰电话。
“喂您好?”
“慕小姐你好,”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道冰冷的嗓音,“我是晏栩的哥哥晏栈,现在在清华东门,有事和你面谈。”
晏栈和阿斯伯格患者打交道久了,知道他们不会理解委婉客气的说法,如果问她方不方便见一面,她一定会回答不方便。
慕如笙皱紧眉头:“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不能,”晏栈言简意赅,“我开了辆军牌红旗,挺显眼的,你过来找我吧。”
“什么颜色?”
“哦不好意思,”晏栈的声音听起来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他坐在车后座,脖颈和侧脸夹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指甲,“不是军牌红旗,今天开的是卡宴。”
“车是什么颜色?”慕如笙道,“我不认识卡宴。”
“………………”晏栈冷冷道,“我看见你了,不必找车了。”
通话突然被挂断,慕如笙握着手机,脸上有点不知所措。傍晚时分,路灯一盏一盏亮到天边,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外。
她站在马路牙子上往远处眺望,猛然察觉到一丝寒气,余光一瞥,红砖路上蓦然多出两道影子正直直逼近。
慕如笙霍然转身,只见两个彪形大汉正好停步,一左一右犹如两道密不透风的巨墙将她夹在中间。
“慕小姐,请吧——”
晚上六点半。
公房两室一厅没有独立餐厅,每次吃饭前都要撑开一张简易折叠桌,配上两个艳红的塑料凳。客厅里亮着温暖的光,饭菜在桌上冒着袅袅热气。
晏栩嘴里叼着烟,站在阳台上探头往下望。
这木头精怎么还没回来?她平时到家可以精确到秒。
……不会出事了吧。
晏二公子那储备了琼瑶全集的脑海再次浮现出一幕幕生死离别。他骂了一句脏话,转身去取下挂在客厅墙上的外套,疾步出门。
刚走出楼梯口,只见一辆卡宴缓缓驶入小胡同,晏栩登时眼皮直疼,不等车停稳,就冲上前猛地拽开后车门。
安全锁没解开,晏栩拽了拽好几下也没拽动。“咔嗒”一声开锁,他顺着惯性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踉跄两步后勉强站稳,二话不说将坐在后座外侧的慕如笙拽下车。
车内的晏栈立刻压紧了眉心。
晏栩五官深邃精致,皮肤有种象牙雕塑质地的沉静,像古典画里走出的孱弱美人。但此刻他不言不语,乌黑的眉毛紧皱,秋水似的眼睛紧盯着晏栈,把慕如笙强势地护在身后,犹如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大型猫科动物。
兄弟俩一站一坐,瑟瑟秋风从空隙间穿梭而过,轻轻吹动车门,血红的夕阳下,有种深刻的情感正随着凉风飞远消散。
晏栈咬牙切齿:“我还能吃、了、她、吗?”
晏栩嘴唇动了动,周身气焰瞬间蔫儿了:“哥——”
“你早就没哥了!”
“砰”的一声车门被关上了。
胡同里空间狭小,楼门前又摆满了电动车和自行车,掉头出去需要前前后后挪好几次。晏栩上前正要拉车门,打算再和亲哥撒娇卖萌说两句好话。然而这辆卡宴好像一秒都不愿意浪费,连掉头都没掉,直直倒退着开走了。
晏栩脸色变了,跟着车跑了两步却没追上,只能直勾勾愣在原地。他瞳孔深处倒映出远走的车前灯,黑色风衣下摆在风中略微扬起。
慕如
&nbspyzwyzw.)笙倒是很人性化地没有扔下晏栩一个人上楼,在旁边等了好半天,一直到那辆卡宴彻底消失,才上前拉拉他的衣角:“该吃饭了。”
晏栩转过头,怔怔望着慕如笙,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微光。
半晌,他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你是该吃饭了,猫主子。”
晏家家训第n条,男人不管在外面怎么样,都不能把情绪带回家让老婆发现。
两个人转身往楼门口走,晏栩一把慕如笙拉进怀里,吧唧亲了一口,一扫片刻前的阴鸷与愧疚,脸上又挂上了吊儿郎当的笑。
“我哥给你多少钱让你离开我?除了钱还许诺什么了?你没答应吧?虽然我现在穷,得靠你养,但是我们不会穷一辈子,我哥给你的是鸡蛋,我才是能给你下蛋的鸡,你不准不要我的,听见没……”
“晏栩栩——”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甜腻的女生,晏栩不确定是不是叫自己,本能脚步一顿,刚转过身,迎面风声呼啸,赫然扑来一个庞然大物。
慕如笙似乎担心目标物砸到自己,忙不迭松开晏栩,向旁侧闪开。
晏栩好歹是个“练过”的壮士,抬腿正要一踹,腿刚抬一半下意识收回去,险些摔了个狗啃屎,只伸出手阻止了“危险物体”靠近自己。
“晏栩栩,你就这么对我?”
一个身材高挑、气质优雅、相貌出色的女人站在晏栩身前,委委屈屈地握着晏栩掐住她脖子的手。
晏栩骇然,松手向后退:“卧槽?你谁?”
“你个负心汉!”漂亮姑娘嘴唇动了动,眼睛里立刻积满了水光,“分手后就不认识前女友了吗!”
晏栩惊讶得声音都变了调:“我前女友?”
“对啊,”路边不知道何时停了一辆阿尔法罗密欧,兽医仁兄神奇地从车里下来,站在姑娘身旁,指着她说道,“这不是你前女友吗?”
晏栩像一只被人捏住了后颈皮的大猫,绒毛炸起:“我哪儿来的前女友啊?”
兽医嚣张地瞄了一眼慕如笙。后者乖巧站在一旁,似乎与这混乱毫无关系。
“你忘了吗?”兽医挑了挑眉毛,瞪着眼睛拼命暗示,“就是你那耶鲁毕业、智商超高、温柔娴静、忠贞不二的亲、前、女友啊!”
“……”晏栩上上下下打量了姑娘一番,“扑哧”一声笑了,“你发什么……”
“闭嘴!”兽医一瞪眼睛,咬牙切齿道,“看手机!”
晏栩狐疑着滑开手机,只见一条某哥们一小时前发来的微信:
【上礼拜你喝多了老毛送你回家,他说没过你的宵禁时间,你老婆太过分了,要不是他坚持让你进卧室,恐怕她就得让你睡沙发了。兄弟们可怜你,给你的众筹了个妞儿,耶鲁戏剧学院在读,名校美女,绝对带得出去。你现在倾家荡产一穷二白,竞争是动物的天性,只有让你的木头小姐有危机感,才能保证你在她心里的地位。老毛带人过去了,你别穿帮了。】
晏栩捏着手机,眼角忍不住抽搐。
“想起来了吧?”兽医仁兄扬扬得意,“虽然你们已经分手了,但她发现始终忘不掉你,特意求我找你……”
“宝贝儿,你看——”晏栩拉过一旁看戏的慕如笙,把手机屏幕亮给她看,“我是清白的!”
“……”兽医当众被扒马甲,直接破口骂娘,“我操你妈!”
戏剧学院的姑娘摆着一张ng脸,无奈地耸肩摊手:“我早过说了,男人普遍高估自己的魅力,公子哥儿普遍高估别人的智商。”
“谢了,老毛!不过我们夫妻恩恩爱爱,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晏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深深怀疑他怎么和这群二逼当了这么多年朋友,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一定是这帮神经病里唯一的正常人了。
他勾着慕如笙的肩膀走进楼门口,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停步回头:“我家宝贝儿有洁癖,那天晚上我还是睡沙发了,不过只要我宝贝儿高兴,我就乐意!”
兽医仁兄当场石化了。
“老胡不理你、大苟嫌弃你,我他妈是你最后一个朋友,恭喜你,晏贱!你现在彻底众叛亲离了。”
晏贱本贱笑眯眯回头摆摆手:“女人是过冬的衣服,兄弟是割掉的阑尾,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