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照例赏了她一盏清茶。良妃倒真对得起她封号上的这个“良”字,手上、脸上的神态礼仪完美得让人挑不出错来。
冬日熏暖,自良淑德贤四妃起按品位往下的妃嫔开始依次念诗。她们有的着素雪千水裙,有的着长尾望仙裙,有的着织锦蝴蝶裙,或低眉、或昂首、或意气风发地展示自己已经明珠蒙尘多载的诗词才华。在这银装素裹的冬天倒成了一出别样的美景。
“这我可怎么作得来啊!”这声抱怨原本说得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御花园里就显得格外的突出。就像是一个白玉无瑕的美人身上沾上了点滴墨汁,是那样的别扭和突兀。让人一下就能觉察出来。
许贵妃循声望去,虽然隔得有些远了,但以她极好的目力一下就看出那是孩子般模样的莘才人。现在她正歪着头看着手中的杏花枝,小嘴微微张开,吐出的雾气散作一团——看来那声埋怨就是她说的。
莘才人说起来不过是个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原本是江南织造柳家之女,当年大肆充绒后宫之时莘才人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女童,她父亲却也是为了家族利益不管不顾地把她送进了宫。
要真说起来十一岁的女童虽然没长开但也不是不可以拿到床上把玩。民间不少豪商士绅喜好雏妓,往往就爱着采青折蕊的yín虐之事。
但皇上毕竟少年心性,怜惜莘才人年纪太小,便赐了个宫殿好生温养着,等到成人再享用。因其太过娇小,平日里大家也不把她看做侍奉皇上的妃子,只把她当做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妹妹。
莘才人两条弯弯的柳叶眉蹙在一起,饱润的唇瓣撅了撅,摇头埋怨道,“好叫太后娘娘知道。臣妾幼时贪玩,没怎么用心学过诗赋。臣妾眼前的花倒是好看,但要是让臣妾作诗,我——却是作不来呢。”
她这番话说得颠叁倒四的。一会以臣妾自称,一会又颇为不敬地用上“我”了。不过大家都比较喜欢莘才人这般天真烂漫的娇憨少女情态,好像可以从这莘才人身上看到自己待字闺中时的模样。众位妃子一个个都是笑作一团,毫无皇家内室的端庄模样了。
太后也顾不得自己雍容华贵的仪态,只掩嘴笑道,“莘妹妹当着这么多姐妹的面可不能赖账。不管诗词好坏,总得作一首诗出来。作得差了,反正在场的都不是什么外人,也没人会来笑话你。”
按理说一介太后说话不能这么随便,这话要说也只能是妃嫔中她的代言人去说。但太后向来如此,众女们早已是见怪不怪了。一个个注意力都放在睁着一双大眼睛的莘才人身上。几个和她玩的要好的低位嫔妃更是娇笑着小声怂恿莘才人作诗。
莘才人听到太后那番话眼珠子转了转,原本是想耍赖哭鼻子的。但被一群妃子团团围住,莘才人自以为这些美丽的姐姐都在央求自己,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便拍着肉嘟嘟地巴掌笑道,“好呀,好呀。臣妾便作一首诗出来,还请各位姐姐不要笑话我哩。”
莘才人双手托腮,咬着唇沉思了片刻,故作严肃道,“满阶芳草绿,一片杏花香。”
太后笑问,“莘才人可谓是真人不露相,不过怎么只得了两句?”
又有一妃指着满地白雪提醒道,“现在哪里还有满阶的芳草绿,莘妹妹莫不是糊涂了?”
莘才人有些不快活,赌气道,“反正臣妾是作不来了,太后娘娘快给我一杯酸梅茶吧。”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小脸几乎皱成了一团,似乎现在嘴巴里已经是酸的了。
太后怜她懵懂年华就被送入后宫,又喜她秀颀玩赖的俏皮模样,便示意任月也赏了她一盏清茶。
莘才人喜笑颜开地接过茶,尝了一口就觉得比自己喝过的什么龙井、乌龙茶还要清甜。若是她长了尾巴,那一定会高兴得连尾巴都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