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走了,谭家娘娘跟服侍自己的一个婆子说:“看着百精百灵的,说起话来蠢得要死,难道崔氏给她脑子里装的是浆糊?还这样好胜,崔氏是个糊涂的,这生的小娘子也是糊涂蛋,我看那尚书府的家教真不咋地。”
那婆子自然要奉承娘娘的:“哪有老夫人的本事好,看大娘子,多懂事,说话也得体,更不要说大郎那般出息了。在元洲,谁说起养儿不得提到您啊。”
谭家娘娘得意地笑:“我虽没别的本事,养个孩子还是能养好的。”
那婆子道:“女人家养好孩子可不就是天大的本事。”
娘娘点点头:“嗯,就是啊,别看那崔氏出身好,到底还是姨娘养大的,自己眼高手低上不了台面,亲生的小娘子也养的不好,眼界不宽,心胸狭窄。
庶女呢,只会用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实在不行。也多亏了大哥跟着大郎的时候多,要不也得被她养残了。”
这一回的教育,让三娘子消停了好些日子。
这过了阿翁百日,没多久就到了年跟前。这个年在谭家娘娘的一力主持下,过得也算有滋味。虽不见荤腥,但也置办了十几盘像样的素菜,还带着面点果子,也摆满了一大桌子。
吃完了饭,到了笼火的时候。今年阿翁才去世,不能放鞭炮,但可以看啊。两个小子就开始求娘娘,想要出去。娘娘把手一摆,都去都去,只小心别被炸到了。
大哥与二哥是同年生的,只不过差了两个月。十来岁的年纪,正是淘气的时候,一句:“知道了。”话还没说完,人都窜出去老远了。
谭雅如今已经不好像过去那样跟着堂弟跑出去玩耍了,只得规规矩矩地坐那听娘娘讲闲话,倒也不无聊。
除非与崔氏和大房几个孩子说话,娘娘一般都说元洲土话。此时她正和大郎叽里呱啦地说话,崔氏和三娘子几个一句都听不懂,却又不能走,只陪着干坐。
其实还好听不懂,要不崔氏得吐血。
因为此时谭家娘娘与谭玉正说的是原配张氏的事情。正月初十就是张氏的忌日,谭玉打算带着大房一家人去她的坟前祭拜。
张氏去世一年后,谭玉续娶。那时一共在家半个月,崔氏只在家里拜了一下张氏的牌位。
如今正好赶上忌日,谭家娘娘就说都去坟前祭拜吧。这以后大哥三哥也得认认大娘,以后的香火也不能给断了。
谭雅听得有些想流泪。她所有关于阿娘的印象,都是听别人讲的,但不管怎么陌生,心里总是有着孺慕的心情。
好容易笼火完了,守夜也结束了,大家打着哈欠回房补觉。
谭玉躺在床上,想起了张氏。
其实他真的很少想到她,每天有那么多的事情,除了每年忌日那天会茹素,他会在她牌位前给她点支香,说说大娘子的事情,其余的日子真的很少想到她。
他与张氏成亲时年方十八,他是乡里有名的美男子,才学出众,总有好多人家想把女娘嫁给他。
本来家里都说好等他中了举再提亲事的,结果有一年阿娘去下面收租,正看到张氏和别人打仗,那个厉害样子,阿娘说和自己年轻时候一样。
阿娘与别的厉害人不一样,人家婆婆厉害都喜欢给儿子娶个软弱老婆,省的婆媳打仗也好拿捏媳妇。阿娘却喜欢厉害的,说是能当得起家,以后自己能安心读书,便是做官,也是个贤内助。
他也觉得能像阿娘这样也好,爹爹万事不管,家里还过的这样,自己和兄弟也读得起书,实在真是能干。
如果自己以后的娘子也是这样能干,自己就省心了,平日里在家就像阿爹一样,看看书,写写字,什么都不用管多好。
待到成了亲,揭开了盖头,心里直呼阿娘疼我。这张氏长得花容月貌,十分标致。
而且正如阿娘所说的,张氏真是能干,针织女红都拿得起,自己的衣服都是她给做的,袖口绣的花连同学看到都羡慕他。家里事务也安排的妥当,和阿娘相处也融洽。
比阿娘厉害的地方是这张氏还读了些书,虽然不多,但已经大出自己的预期了。
总之,一年半在一起的婚姻中,自己真是过得舒心顺意。
后来张氏刚生了大娘子自己就去了京城,从此天人相隔。
他问自己想念张氏吗?他在心里摇摇头,他怀念张氏,但真的不想她,太久了,很少想起来了。
他只记得她的花容月貌,她的手巧能干,刚知道张氏去世的时候自己不敢想,因为一想就心痛难忍;后来娶了崔氏,也是不敢想,那却因为是不敢面对,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他在心里呵呵笑:张氏要是知道自己娶他人又纳妾的话,怕是要揍自己一顿吧。别看她那么娇小,打起人来真的不要命一样,还十分会打,跟个练家子似的。
初十那天自己去看她,她会说什么呢,她会在地下说自己一副伪君子的样子,不用自己那两个儿子给她上香吗?还是会原谅自己,体谅自己当时处于人手下的无奈?不,都不会的。
她既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怨恨自己,她只会拿着棒子让自己带着这帮乱七八糟的孩子滚开。
谭雅真的很像她。长得像,性情也像。嗯,跟阿娘也像,也对,她们三个都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