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来,古胜川差点噎着,鼓着眼说,“梅朗天!”
俞修龙见他表情有点不对劲,“怎么……那个梅朗天是干嘛的?”
古胜川没有直接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成元齐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啊,先生齐天嘛。”
古胜川对他的淡然不免有点吃惊,“成老先生在武林有多大威望,梅朗天在朝中就有多大威望……数年前,‘国本之争’罢了无数高官,唯有梅朗天始终稳居内阁一席,暗中壮大势力,堪比当年的严嵩。”
“国本之争?”俞修龙一脸茫然。
古胜川见他不解,释疑道,“就是皇上立嗣之争,有人将太子比作天下之根本,所以说叫做‘争国本’。”
“哦,太子就是皇位的继承人,皇上有那么多的儿子,当然个个都争着想当皇帝。”
“这次却不一样……历朝历代是皇子之间互争夺嫡,可这回却是皇上和大臣们争!”
“啊,为什么?”俞修龙惊讶道,“皇帝不是至高无上的吗?他说的话都是圣旨,干嘛还要争呢?”
古胜川一笑,摇头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当今皇后无嗣,而有一位王恭妃率先为皇室生了一子常洛,是为皇长子;而另一位郑贵妃在其后又生一子常洵。皇帝宠爱这位姓郑的妃子,进其为皇贵妃;而对王恭妃则不加封,且屡屡迁延,不立其长子常洛为太子。于是朝中纷纷传言说皇上要废长立幼……可是自古便有‘立长立嫡’的铁律,大臣们担心皇上做出违背祖宗礼法的事来,便有人上御疏,主张‘册立元嗣为东宫,以定天下之本’。”
“然后呢?”俞修龙急切追问。
“然后此人立刻便遭到了贬职。”
俞修龙撇嘴道,“看来皇帝是真想这么做,有人阻拦便发怒了。”
古胜川一听也是,觉得他怎么将事情看得如此简单,“是啊,皇上已经明显表态意向,可是大臣们谁也没有屈服,反而一个赛一个的踊跃,甚至联名上疏……无数人被贬被斥,却不断有人候补上来,继续与皇帝硬磕。”
“他们真有勇气……”俞修龙不禁从心底赞叹道,“戏文里说皇帝可是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
“砍头的倒没有……不过这些年争来争去,被罢官人倒是数不胜数,连首辅、次辅都有好几个。就在去年,首辅大人王家屏为此事封还御批,请皇上采纳诸臣立储之请,也被免了职,他才刚刚上任六个月。”古胜川摇头道,“要爬到那么高的位置得多不容易,一下子说没就没了,实在要不划算。”
古胜川突然将话头一转,说起古允来,“二叔也曾直言进谏,被贬过数次……他后来看穿了,作为臣子最要紧的是实心用事,一味的国本之争只会越争越歪,徒耗精力。于是他从一个兵部小主事重新做起,踏踏实实又干出许多成绩,才到了现在的位置。”
“唔,二叔不愧是有大抱负之人。”俞修龙点头,又问道:“那其他人呢?”
古胜川摇头道,“仍然纠结此事,与皇上相抗。”
“也许他们并不看重官位。”
“连着几任首辅都为此事辞了官,可那个梅朗天却贼得很,宁愿背骂名也死活不触这个霉头,趁机把住权位……这不太妙!”
“怎么不妙了?”
“二叔和梅朗天素来政见不合,屡屡对垒……”
古胜川正在说话,这时古若妍进来了,“哥哥,二叔说他要走。”
两人皆是一惊,古若妍看见俞修龙在这里,目光顿时有些不自然,嘴唇动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
三人赶到正厅,一见到古允,古胜川便有些着急道,“二叔,不是说好的多住几天吗?!”
古允手抚其背,轻笑道:“好啦,事务繁重,也由不得我。”
众人沉默,屋内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好了,大家请留步吧。”古允止住相送的众人,对古崇说道,“大哥、大嫂千万保重身子,我心里惦念着呢。”
老夫人眼里泛着些泪光;古崇回道,“别说我……你呢,头发也白啦。”他知道古允在朝中很艰辛,心里颇为不忍。
“不服老不行,干不了几年了。”古允笑了一声,转头望向古胜川等后辈,“我走了,孩子们。”
古胜川躬身恭送;俞修龙一见他深邃的目光,想起早上说的事情,心里顿时又不安起来。
随从掀开深红色的帘子,古允上了马车,他从窗里探出头来,向众人挥手。
离别之时,气氛总是显得如此沉郁,大家都向他也挥手,古允微微点头,将帘子放下了。
只听得车夫挥鞭声响,马车启动,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古允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他身当壮年,正是大展宏图之时,只是我……不知还撑得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