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之前,俞修龙本已将脸上的泪痕仔细擦干,可是一看到卧病在床的爹爹,顿时又一阵心梗,更觉得压抑沮丧。他立马转身出去,端来了娘已煎好的药,放在嘴边吹了又吹,喂爹爹喝完了药。
“咳咳,小龙,爹对……你不住哇!”俞家轩形容枯槁,连喘好几口气,竟虚弱得连说话都困难。
“没有的事,爹爹。”俞修龙听见平日里威严的爹爹竟给自己道歉,不由鼻子发酸。
“男子……汉大丈夫,咳咳,怎么动不动就要哭!”俞家轩见他眼眶红红,责备道:“你呀……爹爹替你、你想过了,待我闭眼之后,你最好的出路便是、便是去投军,杀敌建功,如若……天赐良机,或可升得一官半职……那时你、你、你……咳咳咳!”
这番话还未说完,俞家轩便猛地一阵咳嗽,脊背弓起,上下耸动,似乎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
俞修龙赶忙帮爹爹抚背顺气,虽然爹爹的话没有说完,但他却已明白其中之意,“可是,若我走了,谁照顾家里呢?娘的身体也不好,我怕……”
“你只管去,家中之事,你……不需你多劳。”
俞修龙听得心里犯难,说道:“爹爹,您怎么能这么说?还是我来做活照顾家里……”
“混……混账,咳咳,男儿志在……四方,像你这样,窝在这里当一辈子农人,能有什么出息?!”
俞家轩说这句话用了极大气力,不由又感到一阵气虚,便闭上眼休息,胸口不停起伏,显然是极为难受。
俞修龙急忙给爹爹掖好被子,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恨不能亲身代替爹爹受苦。
“小龙。”身后传来曾淑瑶的唤声。
“诶,娘。”
俞修龙应了一声,回过身来,见娘憔悴的脸,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这段时间,曾淑瑶一直在照顾病重的俞家轩,几乎也未曾安生休息过;而俞修龙一做完农活,便立马回家顶替母亲,好让她能稍稍歇息片刻。
mǔ_zǐ二人辛劳过度,早已是身心俱疲,这些天曾淑瑶眼角皱纹愈深,更添染了几缕鬓霜;而俞修龙这几日拼命地干活,累得眼窝深陷,脸色晦暗,身上、腿上布满了新伤旧痕。
曾淑瑶抓起儿子的手,抚着他手掌那层厚厚的茧,心疼地说道:“我的儿,这些日子可真苦了你了,唉……”言讫悲哽,无法再说下去。
俞修龙握住娘的手,宽慰道:“娘,你们含辛茹苦这么多年,很是不易,如今我长大了,也该是报答你们的时候了……其实,我能够做活养家,心里很高兴、很踏实。”
“如此孝顺懂事的孩子,本该配一个好姑娘,唉……”曾淑瑶想到这里,不禁泪水又涌上来。
俞修龙急忙伸手替母亲拭去眼泪,可他自己何尝不是无比酸楚:秋彩,虽然我仍是非常喜欢你,可我们之间已是千难万难了。
“孩子,这些天我和你爹合计过,你听话去参军吧。家里有我一人足够应付,待你退伍归来,娘也能享几天福。”这时,曾淑瑶也开始拿这话劝他。
俞修龙心念复杂,不知如何是好:眼下爹已是病入膏肓,随时可能撒手人寰;而娘也是劳累虚弱,身边如何离得开人?
“以前舅舅来看我时,也常会给我讲一些‘岳飞抗金’、‘穆桂英挂帅’这样的征战故事。”
听了这些英雄事迹,他打小便对沙场驰骋充满了向往,其实参军报国一事,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可眼下确实感到犯难,“唉,究竟该如何是好?!”
他想了一会儿,准备对爹娘摇头说不。
“小龙,你,你若敢不听从,我便是死也不瞑目……”俞家轩见他的神情,顿时心知其意,竟费了好大的力气,挣扎着半坐了起来。
俞修龙被爹爹此话惊了大跳,急忙跪下哭道:“爹,爹,我听你的话,我去参军!”
“咳咳……好,小龙,好啊……”俞家轩面露笑意,点了点头,仿佛了结一件大事似的,突然他大呼一声,倏地抓住儿子的手。
俞修龙微微惊愕,只感到爹爹手指不断用力,显然是想要握紧自己的手。他正要说话,哪知爹爹突然浑身一颤,手上一松,急急地躺了下去。
俞修龙惊然看去,见爹爹嘴仍微微张着,目中光彩却渐渐散去,他心头一紧,抓着俞家轩的手连唤数声,却没有了回音……
“爹爹!”
“家轩!”
俞修龙哀嚎一声,向前扑倒在爹爹身上,大哭不止;一旁曾淑瑶也悲痛绝倒,泪成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