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雪姑娘,在下俞修龙。”俞修龙见她双手捧壶给自己倒茶,眼睛却仍是望向一旁的地面,眼中空空洞洞,心想:盲人如何斟茶?
但见她倒茶时姿态优雅,神色从容,茶水如线般倾入杯中,一点儿也没洒在外面,心中不由暗叹此女不简单。
那茶色红亮,隐隐有一股暖香,他看了一眼,不觉口舌发干,当下也不客套,道了声“多谢”,举杯便饮。
“好茶,这是普洱?”
雪姑娘慢慢放稳茶壶,点头问:“好喝么?”
“好喝,也不好喝。”
“愿闻其详。”
“这茶口感醇厚,余味悠长,确是好茶无疑……但无缘无故怎可受人恩惠,所以我想这茶也不是那么好喝的……”他侧头看了看身边几个汉子,回头接着说:“姑娘必是遇到了麻烦,需我帮忙。”
这人倒是不傻,雪姑娘会心一笑,“正是。”她将事情起因经过都讲了出来。
“早先不听良言相劝,反而赶走了你,足见无礼无德;沉迷声色犬马,治下无方,是为无能。现在才来后悔,晚了。”
俞修龙看了看这些人,见他们都露出怒色,像是要教训自己似的,淡淡一笑,不予理会。
他接着说:“可姑娘你怎么肯定我会帮你?再说了,他们这么多人在这儿,我也未必有那个能耐。”
“这个我自然有数,我的眼睛虽看不见,耳朵、鼻子却是好的。”
“怎么讲?”
“方才我侧耳一听,阁下龙行虎步,举足隐有风雷之势,山海之雄;落地却悄无声息,如坠鸿毛。能到这个地步的人,必是武艺高卓之辈。”
“再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息味道,阁下未到之时,茶馆里除了茶的香气,便充斥着世俗之气、酸腐之气……还有他们这些人的蛮横之气;待阁下一到,立时有一股刚正浩然之气,冲决而来,磅礴浩瀚,将其他气息排得干干净净。”
“这股气就注定了……阁下绝非凡俗之人,也绝不会路遇不平而袖手旁观。”
“过奖了,过奖了……但姑娘也没说错,俞某生来就见不得不平之事。”俞修龙哈哈一笑,拍手道:“厉害,雪姑娘虽然眼盲,心却比别人明亮的多……”
“姑娘!”见他们相谈甚欢,如此悠哉,那为首者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打断道:“我再问一句,走是不走?”
他看了看俞修龙,见此人平平无奇,一样是两只眼睛两只耳,两条胳膊两条腿,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心下怀疑此人是否真有她描绘的那么厉害。
“不去。”
“那就休怪咱们无礼了,兄弟们,抬她走!”说完,这群人就要动手。
馆内茶客们纷纷屏息,料想双方免不了打斗一番。
只见俞修龙张目一瞪,如锐芒激射,犀利非常;那几个人本咋咋呼呼凶恶的很,一对上他的双眼,顿时心生战栗,纷纷退到一边。
为首者与其他人面面相觑,汗如浆出,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幻觉,只觉得对方端坐不动,但周身忽然爆发出极强的气势,如怒海狂涛、万钧雷霆,铺天盖地而来,浩浩乎犹如实质,不觉浑身四肢立时软了。
“头,你腿……咋,咋抖得这么厉害……”
“咱们走!”
他抹了抹汗,心想此人实在深不可测,今日算是碰到硬茬了。无奈之下,只好带着这些人灰溜溜出了门去。
听他们走远,雪姑娘舒了口气,拿起茶壶给俞修龙杯子里添茶,“多谢俞爷了。”
“不必……雪姑娘,我有个疑问。”
“说吧。”
“一日一问,是每天只算一卦吗?”
雪姑娘点了点头,“今天还未测过,不如就替俞爷测一卦,以示谢意。”
俞修龙从来没测过字,而且向来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今天不同,遇上的这位雪姑娘心灵聪慧、胆识过人,似乎有些能耐,不妨就请她测一次。
“好,有劳姑娘了。”
“测一个什么字?”雪姑娘问。
俞修龙想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字好说,“呃……算了,就测我这‘俞’字吧?”
“哪个?”
“人一月刀。”
“哦。”雪姑娘说了声好,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出“俞”字来,字如其人,匀亭娟秀。
“俞爷想问什么事呢?”
“诸事纷扰,劳姑娘帮我测测下一步怎么走。”
“那便是问前路所向了。这个俞字,其下为一个月和一个刀。依我看,这正是你的心结所在,“立刀”在旁,杀气腾腾。我想,俞爷心中也许埋着深仇大恨……”
她这略一分析,果然言中,俞修龙不免心头一震,急忙应道:“是,是,姑娘果真厉害。”
雪姑娘启唇轻笑,指如葱根,点着字道:“而刀在月旁,欲杀之而后快,想必这个‘月’就是指的你仇人,是不是?”
“正是,姑娘高明……”
她料事如神,说的一点儿不差,俞修龙的仇人正是“暗月无间”——封一羽!
被雪姑娘说中心结,他浑身一颤,想起那封一羽,顿时咬牙切齿,怒气上涌,恨不能将这疯婆娘扒皮拆骨,痛饮其血。
不过,如今他已熟记《须弥万法》的要诀,自如运转,仅仅片刻便恢复冷静。
雪姑娘沉默一会儿,缓缓道:“可是,其上有一人,盖住了下面的月和刀……我想问,俞爷是否还有单亲尚在?”
“老母在家。”
“令堂尚在,不宜报仇,否则令老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大不孝。”
“什么,你是说我现在还,还敌不过她么?”
俞修龙心里有不甘,自己完胜路萧,和师父未分胜负,自问现在的武功根本不弱于封一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