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苏明捏眉心,声音突然变得嘶哑,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我想要什么东西的话,都是直接抢来,从不向人不开口,更不向人伸手,”
因为怕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人家讨一次,结果人家不给,“如今好容易才开一次口,果然就被拒绝,且还拒得这般干脆利落,花春想,我给过你真心,是你自己不要,以后如何,就休得怪我了!”
台阶边有盆缀出小小白朵的兰花,被提步欲走的人一脚踢出去老远,哐嚓碎在花圃围牙前,七零八落。
“容苏明!”在两人擦肩而过之后,花春想突然唤出这个名字,她早就知道自己德行,知道会控制不住,“容苏明你等等。”
“有话且说来。”身后之人停下脚步,头也没回。
花春想深呼吸两回,与容苏明背对而立,缓缓道:“我知你因生意之事而烦忧思虑,心中难亦有些焦躁,但此番确然是你无理取闹了。”
“我无理……”容苏明气得差点不会说话,舌尖顶在牙齿上磕绊了下,顿了顿才捋顺话语,刻薄道:“那又如何,需要我向容夫人道歉吗?”
花春想右手捏住左手手心,孤傲地抬了下头,“未尝不可。”
容苏明拐回来,一把扳住花春想肩膀将人转过来面对自己,眉心之间隐隐发红,“你满心里爱着如意罢,那你愿意叫别人把她从你跟前抱走吗?你愿意让她当着你的面喊别人阿娘,和别人子孝母慈吗?你告诉我!”
这人脾气上来时候,旁人是与她讲不通道理的。
花春想忍着肩膀上的疼,微微蹙起眉头,道:“你我成亲,说白不过就是两厢合适,你有你的目的,我有我的贪图,各得所愿便是最佳结果,”
抓在肩膀上的手力气渐大,花春想被捏得骨头疼,便试图将这双手推开,“你和我,一开始就给彼此最大的自由是再好不过的选择,省得到后头耗尽耐心两厢折磨,落个互相厌恶,不如我不耽你你亦然,相敬如宾就好了,何必非要踏过那条线?”
这话说罢,两个肩膀上的桎梏果然松去了。
花春想顿了顿,道:“我看过太多太多由爱人变仇人的例子,最经不起磨耗是人心,你我如今连孩子都快一岁了,实在没必要揪住情情爱爱去深究。”
抬眼,直视容苏明双眸,温温柔柔的目光带着迫人信服的力量,“当然,若你不愿意……”
“因为徐文远背叛了你一次,所以你就觉得别人也会像他一样吗?!”容苏明没忍住,还是沉声质问了出来。
憋好久,这句话当真在心里憋好久好久了,不知何时开始在乎的,意识到的时候,它就已经刺在心里很长时间了。
容苏明抬手捂住眼睛,夕阳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撤走余晖,落下层薄薄暮色朦胧人间景象,清辉一轮东升,耳边有虫鸣此起彼伏。
两人突然安静下来,容苏明气到急促的呼吸声,也在说完那句话后渐渐平缓下来。
她脑袋有些发懵,灵台混沌,她不敢看花春想的反应。
花春想勾勾嘴角,脸上神色说不清到底是悲是喜,她后退两步坐在书房门前台阶上,搂住了自己膝盖,“知道有如意后,我就偷偷在猜,你到底何时会问出来,”
说着,她低笑一声,若如释重负,又似正中下怀,道:“料想如你这般骄傲的人,怎么都不会问都不问一句的,谁知你竟直到现在才开口,不过也还好,不算太迟。”
容苏明改捂眼为捂脸,原地缓缓蹲下来,微哑的声音多了两分进退维谷的窘迫:“所以,现在,你报复成功了么?”
问罢,她低着头又补充,似自言自语,道:“想来是成功了罢,徐文远虽未与家中决裂,但却独自宿在别院不回徐家,徐夫人上次见他,还是大年初一徐文远回家叩拜父母,失去才知珍贵,得不到总是不甘……呵,我比之徐夫人,似乎幸运不少。”
“我还试图让自己相信,相信你其实是愿意和我风风雨雨一起走下去的,”容苏明脱力般跌坐到地上,两肘撑住两膝,脸埋在手心哈哈大笑起来,“我以为我们可以携手共面坎坷,年前那次在祝家,你一个人面对容家那帮人刁蛮时候,我真的以为我过关了,花春想,我以为我过关了……”
笑着笑着就哭了,好比当初花春想哭着哭着就笑了。
“对不起,”花春想错愕良久,摇头,视线已被夺眶而出的水泽模糊,“容昭对不起,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不欠你,拿到花家香的地后,丰豫的支柱生意如今也转得差不多了罢。”
“如你所言,”容苏明吸吸鼻子,甩掉满手心泪水,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你不欠我,反是我要谢谢你,”
提衣裾从地上站起,容苏明扯起袖子胡乱擦一把脸,道:“今次这通是我无理取闹了,我道歉,望你莫放在心上,改明儿得空带你和如意去珑川玩,还有事要处理,先出门了。”
夜色中看不清彼此神情,直到那高挑的人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围绕在花春想周遭的苦涩,依旧浓稠得无法随夏夜轻风化去。
因助娄沁摆脱娄家、离开歆阳另外过活这件事,方绮梦被她爹娘气得赶出方家至今,每天白日里忙生意时还好说一些,但每当夜幕降临,她便成了孤魂野鬼般的人物,东游西荡,无家可归。
掐指一算,正巧今夜温离楼在缉安司值夜,她就高高兴兴地来温离楼家蹭饭。
更巧的是,叶轻娇炖了鱼,给温离楼送过暮食后还剩下不少,被她吃个着中。
叶轻娇饭量不大,小口小口吃着面前饭菜,就见方大总事边啃着金黄香脆的炊饼,边把香飘飘的鲜鱼汤喝得呼噜呼噜响。
叶轻娇忍俊不禁,道:“你且慢些吃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哪里逃荒来的呢。”
“和逃荒差不离,”方绮梦放下就快喝完的鱼汤,蹭去鼻尖聚起的汗水,以手做扇呼呼给自己扇风,“还是家里做的吃食好吃,外头那些饭菜都快把我吃吐了,”
咬一口炊饼,脆得直掉渣,“温离楼真是好本事好福气,能让石头坊一霸叶家女,心甘情愿变成如今洗手作羹汤温夫人,还能让打遍城南无敌手的叶女侠,变成如今救死扶伤的医馆叶大夫。”
喝一大口鱼汤,浑身舒畅,仰起头慨叹道:“啊,情之所起,直教人一往而深呐~”
“吃了我的饭菜,还得听你在此胡言乱语,简直是讨打!”叶轻娇笑着去拍方绮梦。
被方三姑娘嬉皮笑脸躲过,还把空碗又伸了过来,“还有没,我还想喝。”
“剩的已经全被你喝了,”叶轻娇笑得灿烂,“锅里还有些白粥,吃的话自己去盛。”
“不去不去我不去,不吃了,”方绮梦又咬一嘴只剩没几口的炊饼,摇头拒绝道:“厨房乌漆麻黑,连盏灯都不舍得点,里里外外全凭这只小破油灯,说实话,若非我来,你是不是连油灯都舍不得点?莫说不点灯是怕招蚊子,温司教育下你也忒小气了些。”
叶轻娇微笑,道:“银子不好挣,都是她拿命换来的,我岂能随意挥霍,而且寒烟还在容司,我想早些将她接出来安置。”
方绮梦点点头,嘴里塞满炊饼,“老温还是不同意?”
“不同意,”提起这个,素来淡然的叶轻娇也不得起几分愁容,“如何都不同意。”
方绮梦囫囵吞下口中食物,实实在在被噎了下,一手顺着胸口,疑不解惑道:“这事不早就解释清楚了么,老温跟兆联也算是故人,到底有甚的深仇大恨横亘,叫老温这家伙连自己亲生女儿都无法接受?”
叶轻娇叹了口气,方绮梦知道自己秃噜嘴一时失言,缩缩脖子不复再问。
“上次容二给我说了件事,想来还需告与你知,”方绮梦吃人嘴短,主动报告道:“有个叫孟鸢的姑娘,似乎在打寒烟的主意。”
“孟鸢……”叶轻娇在嘴里低低念一遍这两个字,俄而点头道:“我也算是认识这姑娘,二十左右年纪,温楼曾救过她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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