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心下惴惴不安。
蓝御史回到家中,夫人迎出来,又是端茶又是递水,好不殷勤。蓝御史纳闷,平素都是自己溜须夫人,怎么今个反过来,夫人赶着自己献殷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蓝御史眼珠一转,沉下脸,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快说,要不让我知道了,可不轻饶你。”
蓝御史夫人一时嘴快,把看到的事和安夫人说了,回到家中,就有几分后悔。
又看丈夫似今个不痛快,越发忐忑,索x实话说了,遂小心翼翼地道:“我把那日见到安大人的事,和他夫人说了。”
一听这话,情急中蓝御史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难怪安大人离我很近,都没搭理我。”又把夫人好一顿埋怨。
次日,一散朝,蓝御史故意放慢脚步,等安仲卿出来。
安仲卿一看蓝御史在金殿玉石台阶下等着自己,微微有点诧异。蓝御史一看他出来,忙一把把他扯到一旁无人处,躬身拜了几拜,安仲卿纳闷,忙道:“大人这是何意?安某不敢此大礼。”
蓝御史方惭愧小声道:“我和内子那日在茶楼见到大人,内子不懂事,和贵夫人说了,给安大人添麻烦,实在惶恐。”
安仲卿这才信素姐话是真。
正月十五
昨儿嫂子胡氏就派二娘过佟氏小屋来,招呼她十五回家吃团圆饭,团圆饭要到晌午才吃,佟氏就没着急,和徐妈妈坐在炕桌上包了不少扁食,冻在窗台外。
忽又想起对徐妈妈道:“包了许多,不如给邵大爷拿点,那日吃了他不少东西。”
徐妈妈道:“很该的。”
俩人就又多包了些。
待日头老高,天气暖和了,才走过佟家来。
不知怎地邵大爷没来,徐妈妈只好把冻扁食放在外面,怕屋里搁化了。
佟氏到正房东稍间脱了大衣裳,就过去厨下帮忙。
厨房到处杯盘罗列,菜品一盘盘已切好,摆了满满一灶台,单等人到齐了,就烧菜。
厨娘老曲婆子看她进来,笑着道:“姑nn歇着吧,看弄脏了衣裳。”
佟氏道:“我闲着也无事。”
说完,就坐在矮凳子上,跟前放着一堆芹菜,就择起来。
最后一g芹菜刚择好,把叶子放在铜盆里,准备去水缸里舀水洗干净,那滚热水烫一下,用辣椒油凉拌了,当小菜吃。
二娘却探头进来,摆手招呼她,佟氏不解地出去,二娘把她拉到一旁,道:“方才娘让我打酒回来,我看安大人在门口犹豫,看见我打招呼,说让我告诉姑姑,出去门口,他好像有什么话说。”
佟氏也没告诉厨房里的曲妈妈和徐妈妈,就急着出门去。
果然,安仲卿在不远处墙g下等着她,佟氏快步过去,二人对面站定,佟氏意外见他,也忘了行礼,二人就对视看了好一会,半晌,佟如玉才抑制住心中泛起层层涟漪,道:“安大哥找我有事?”
安仲卿只觉嗓子有点干涩,艰难地黯哑声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夫人知道我们那日在茶楼呆在一起,我怕她对你不利,特地来告诉你一声,让你好有个防备。”
佟氏想起那绝色的美人,温柔入骨的声儿,却让人不寒而栗。
安仲卿羞愧地又道:“总是我无能,家里都管不好,让你受连累。”
佟氏看他面色难堪,心一软,安慰道:“放心,我没事的。”
余下就无话。
二人之间气氛颇尴尬。
安仲卿看她出来没穿大衣裳,小脸冻得发白,虽心里不想她走,可嘴上还是道:“我来就是说这句话,外面冷,你回屋去吧!”
佟如玉只觉万般不舍,向他温润的面孔,贪恋地看了几眼,才挪动步子,转身进了门里。
安仲卿看佟如玉进门,大门从里关上,又站了好一会,才徐徐转身,走向几步远一棵大树,那里拴着他的马。
安仲卿解开缰绳,飞身上马,打马离开。
安仲卿马跑出老远,回头,赫然见佟如玉还站在瑟瑟寒风中,一动不动,罗裙飘飘扬扬,身形瘦削而清冷。
安仲卿犹如万箭攒心,这一刻,他极想返身回去,把那柔弱却也坚强的女子拥入怀中,手下缰绳一顿,硬是压下涌上的强烈念头,咬碎牙齿,打马飞奔。
好在这条巷子宽敞无人,马跑出很久,安仲卿才勒缰慢下来,身上像剥茧抽丝一样,无一分力气,也不扬鞭,任由马儿慢悠悠往前走,不知去向哪里。
佟氏站了一会,身子冰冷,才缓缓转回门里。
这时,远处巷口转出一人,方才他清楚看见这一幕,眼看着佟氏进门去,过一会,邵云海才上前叩打门环。
二月初八,卢府。
这日,是卢府喜庆的日子,卢府长女二度嫁人,本来卢大学士是低调的,女儿改嫁不是什么光彩事,可不知怎么消息不胫而走,满朝文武都知道了,卢大学士虽官职正五品,可是内阁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自然上上下下,都愿意结交讨好他,以其他在皇上跟前说句好话,正巧有这么个机会,朝中大小官员得了信都赶来卢府贺喜。
既都来了,又都携重礼,不能不安排酒饭,卢家现从京城泰丰楼调来厨子,大肆准备,来得都是贵客,卢府上上下下忙得不亦乐乎。
卢夫人贺氏带着儿媳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张夫人,一会李夫人,周旋于各女眷中,力争做到面面俱到,生恐冷落那位朝中显贵。
佟家提前一日都准备好,去卢府贺喜。
下晌,佟大爷和胡氏率佟氏和两个女儿分坐两乘小轿,前往卢府,胡氏知道,这场面朝中来的人不少,特意让两个女儿打扮得花团锦簇,意在万一有那合适的女婿人选,机会不能错过。
佟家的人才下了轿子,正好有一乘大轿同时在卢府门前停住,今儿人来的不少,卢府门前车马盈门。
那乘奢华大轿,沥洒金粉,轿身彩绘玲珑花卉,佟家人好奇看去。
大轿人未下来,却从后面小轿子中下来一人,众人愣怔,这一身粉红衣裳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方府姨娘慧姐,慧姐却没瞧见她们,一心奔那前面大轿子过去。
规规矩矩站在那乘大轿下面,垂眸恭敬略带胆怯地微扬声道:“恭请nn下轿。”
一旁丫鬟挑起轿帘子,慧姐伸手去扶里面的人,佟氏先看到轿帘子下伸出一双水漾红凤翼缎鞋,绣鞋尖缀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章节目录 104大难在即
那顶豪华大轿暖帘卷起,大红罗裙一角先飘扬出轿子外,随后一女子整个身子徐徐探出来,佟氏定睛细看,这女子面容冷艳,眉飞入鬓,眼神凛厉。mianhuatang. [棉花糖小说]
她搭着慧姐的手,倨傲地仰着头,施施然下了轿子,通身气派,可与贵妃公主相媲美。
一眼扫过佟家人,这时,慧姐也看见佟氏等,张了张嘴,慌乱不知如何是好,看表情是深恐佟家人丢了她的脸面。
这时,那贵妇身旁的一个妈妈附耳说了句什么,佟氏认得,这是上次陪慧姐来佟家那位管家媳妇。
那美艳少妇,脸上立刻浮上笑容,亲切打招呼道:“这可是佟亲家吗?巧的很,在这里遇见。”
佟家人都未说话,那美艳少妇,朝慧姐招呼道:“慧姨娘,怎么不过去打招呼?”
慧姐表情极不自然,但主母发话,又不敢不过来,上前两步,勉强行一礼,道:“母亲,舅父舅母。”
佟大爷装作没看见,胡氏冷脸轻哼了声。
佟氏未免纠缠,对那少妇道:“这位夫人我们不认得,我们普通百姓人家,怎会和贵府攀亲。”
说吧,理都没理慧姐尴尬的站着,转身朝大门走去。
佟家人不屑看眼慧姐,就都跟着进了大门。
佟氏只听身后那艳妇尖利有点刺耳的声儿训斥慧姐道:“没规矩的下作坯子,别在我跟前碍眼。”
也没听见慧姐出声儿。
这时,佟家人已进了大门,佟大爷道:“好像听说方家的新少夫人,新婚当月就已怀了方家子嗣。”
胡氏撇嘴幸灾乐祸地道:“这下慧姐可有的苦头吃了。”
佟氏一家到了,有下人回了主子,贺氏对佟家人很礼遇,让至厅上,和众人一道等着看新郎迎亲。
到了吉时,花轿到门,卢大学士和夫人贺氏早已整冠坐好,等女儿女婿行大礼,众星捧月簇拥着新娘由内堂出来,和新郎并肩站立厅堂中央,叩拜高堂。
佟氏看这新姑爷也就才上三十岁,看面相老实持重,像是个稳妥之人,想卢家在朝中权势,却选了个布衣做女婿,虽家里有点钱财,可怎么说也算低就,这一定是卢家人心疼这个女儿,为免像前段婚姻遭遇不幸,才将女儿下嫁一个商人。
听佟大爷说,这女婿前妻死了有二年了,家里极清净的,就一个嫡女,在过一二年,就已到了许嫁年龄,余下没听说这商人有什么恶习,在女人身上也不甚用心,就是做生意也厚道,是个可靠之人,佟氏为卢氏欢喜,终于修成正果,过上遂心的日子。
挨新娘一上花轿,这边就开席。
主家安排了席面,佟氏一家女眷和贺氏远房亲戚,也是布衣百姓坐在一起,这样安排也算妥当。
男外女内,花厅摆酒,足有几十桌,热闹非常。
酒席宴上,佟氏只闷头坐着,偶尔夹一筷头子菜,含在嘴里,像是品啜滋味,实是不习惯这种热闹。
朝中各官员夫人小姐聚在一处,竟相攀比各人的衣裳好看,首饰贵重。
佟氏只觉无聊可笑之极,突然,直觉有人在看她,她顺着那道目光看去,隔着两张桌子,是个不认识的夫人,又看见邻座的两位夫人,正对着她指指点点,佟氏知道这一定是在议论她和安仲卿的事,看样子是家喻户晓,远近闻名。
那两人侧头看她,似在品头论足,并一脸蔑视和不屑。
一餐饭吃得佟氏芒刺在背,让她很不自在,自身心里发虚,腰杆就硬气不起来。
佟氏觉得那几人眼神一直盯着自己看,很是反感,就借故出去。
走出花厅,出去透口气,偏这时,偏厅走出一美貌少妇,佟氏看去,心下一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安仲卿的嫡妻戚氏,二人照过面。戚氏同时也看见她,却不躲闪,直走奔她这厢过来。
戚氏作为贵宾,被安排在偏厅,和几位有身份的王公夫人,一品贵妇一席。
戚氏吃得极少,只蜻蜓点水用了几口,就闲坐不动筷了。
闲着无聊,和几位夫人聊了几句,就借口出恭,走到外面,透透气,正巧碰上佟氏,心道: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
款步上前,微笑道:“佟夫人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佟氏默许,知道戚氏出身大家也是讲究脸面的人,以她的教养,大庭广众不会给她难堪。mianhuatang. [棉花糖小说]
就跟着她从墙门进到一处小花园子里,行至一用石子拼成花纹铺就的空地上,戚氏看这里四处无人,才站住脚,等佟氏跟上来。
二人去一步远站定,佟氏从容淡然的眼神看着她,戚氏心里冷笑,面上却始终维持极好的风度,微笑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约佟夫人见上一面。”
佟氏想都没想,回绝道:“安夫人,我和你似乎没见面的必要。”
戚氏笑了,这一笑,如冬日一道阳光,照进人心里,暖暖的,极舒服,樱唇微张,柔柔道:“明日正午,还是上次那个茶楼我等你。”
又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轻轻吐出一句,道:“要想知道你儿子的下落,就乖乖听我的。”
说着,朝她灿灿一笑,翩然离开,似一阵清风,自佟氏身边经过,佟氏只闻到一缕不知名的淡淡幽香,这幽香让人沉进去。
佟氏呆愣愣地立着,许久,直到这缕幽香淡了,她心思才活动,方才戚氏是说帧哥?是帧哥有消息了?佟氏一阵狂喜,喜过,倏忽又想起方才戚氏的表情,顿时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丝恐惧爬上心头,心里的不安一点点在扩大,徒然害起怕来。
佟氏不知怎么顺着墙门走回来,直到有人喊了声:“姑姑。”她才醒过神,茫然看去,是月娘,原来月娘吃酒席看姑姑出恭,久不归,惦记怕她走迷路了,卢府这么大,是她没想到的,忙出来找寻。
刚出花厅,就见姑姑一个人在西厢廊子里往这厢走,低着头,边走边想着心事,月娘赶紧喊了一声。
佟氏正低头寻思,猛然听见有人喊,她抬头四处望望,就见侄女月娘站在花厅台阶上,摆手招呼她,佟氏敛了心神,赶紧过去。
月娘关心地道:“姑姑,有事?”
佟氏笑笑说;“没事,我在里面嫌气闷,出来走走。”
二人边说边进去了。
从卢府回来,佟氏小轿子路过佟家,月娘和二娘下了轿子,佟氏却没下去,命小轿子直接拉去大杂院,自己住的地方。
一进外屋门,佟氏冰冷的心,有了点暖意,屋子里热哄哄的,原来是徐妈妈怕她吃酒回来冷,把小屋火炕烧得滚烫。
看她进门,徐妈妈迎出来,慈祥地笑道:“主子今儿酒吃得如何?大***夫婿还好吧?”
佟氏有心事,敷衍道:“还好。”
就进里屋。
徐妈妈跟进来,帮着她脱了外面的大衣裳,道:“主子炕头上坐,主子mm这火墙我烧得可热乎了。”
就又帮着佟氏脱了绣鞋上炕,徐妈妈看着她的脸道:“老奴煮了小米稀粥,给主子盛一碗去,老奴怕主子吃酒肚子里空,特特煮了。”
看佟氏也没反对,就出去灶间,洗了个碗,盛了大半碗清亮亮的米粥。
端着放在炕桌上,佟氏跟前,道:“主子趁热喝了,暖暖脾胃,去去寒。”
佟氏不想拂了徐妈妈好心,只好拿起勺子肴了一口,慢慢送到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吃了两口,就放下。
徐妈妈瞅着她的脸道:“主子气色不好,是生病了?”说着,爬上炕,mm她的头,自由自语道:“不热啊?”
又道:“主子是有什么事?”
佟氏憋不住,就把戚氏找她说的话,告诉了徐妈妈一遍。
徐妈妈一听,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道:“难不成哥儿在那女人手里?”
佟氏垂头低语道:“我想是吧!不然她怎会提及,还约我见面。”
徐妈妈又惊恐地道:“那女人没把哥儿怎么样吧?”
佟氏为安慰徐妈妈也为安慰自己,道:“应该会善待,不然她也不会约我见面。”
徐妈妈听说,脸色这才缓过来点,忧虑地道:“但愿哥儿没事,就是那女人提什么,主子也一定要答应,天大的事也没有哥儿要紧。”
佟氏毅然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徐妈妈突然又紧张起来,道:“不是要故意搓折主子吧?”
佟氏不答,真就是那样她也只有受着,任她摆布。
二人心怀忐忑,一宿无眠。
次日,一上午,佟氏都心不在焉,她不知那女人要用什么手段对付她,对付帧哥。
徐妈妈暗暗躲在外间抹眼泪。
天时没到正午,佟氏就收拾利落了,赶奔茶楼。
没想到她去的早,戚氏比她去的还早,佟氏进门时,茶博士迎着她,道:“夫人,楼上请。”
佟氏就沿着木楼梯上去。
扫了一眼,楼上无闲杂人,只有一对男女坐在靠楼梯边上,却隐约看见远处戚氏坐在一角落里,虽正午,戚氏旁边的窗扇却挡着厚重的帘幔,戚氏被黑暗笼着,只能从模糊的轮廓辨出那里坐着个女人。
佟氏心提起来,惴惴不安,强自镇静走过去。
黑暗中飘来一轻得不能在轻的声儿,“早,佟夫人”
佟氏按下慌乱心情,在她对面坐下。
近距离对视,她恍惚见戚氏脸上带笑,笑得邪魅娇娆,这笑让人看了也许是光线的关系,身子发冷。
戚氏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清柔柔,道:“你纳闷我找你何事?”
说吧,葱管样的指尖,把桌上的东西往前推了推,佟氏低头,是一张素白的纸笺,光线暗,佟氏只看见上面有字,戚氏那声儿又飘过来,“你仔细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佟氏头压低凑近一看,脑子轰然一下,字迹模糊什么也看不见了,原来暗处白得瘆人的纸上只有黑黑的三个大字,“娘救我!”
整张白纸只这一句话,佟氏肝胆俱裂,好半天,抖着身子道:“你把帧哥怎么样了?”
对面风一样软的声儿再次传来,“我没怎么样,只是你若不按我说的办,那就不好说了。”
佟氏抖衣而站,急道:“你想怎样?”
戚氏看见她的反应很满意,身子往前探了探,不紧不慢向是说着与己无关的事,道:“你和你儿子换,怎么样?我们重新写一张卖身契,只是换上你的名字。”
佟氏眼前一黑。
章节目录 105卖身为奴
戚氏却说出足以让她震惊的话,她替下帧哥入安府为奴籍,话一出口,佟氏眼前一黑,几乎跌倒,身子歪了歪,仅有的一点理智让她没能倒下,她咬着下唇,脸色煞白。
戚氏见状,心下得意,看着她,笑意更深,道:“你一个做母亲的,这点牺牲还能做到吧!”
佟氏瞪着她,问道:“你要把我怎样?”
戚氏嘲嗤道:“我想把你怎么?这你该清楚,别妄想我抬你做安府姨娘。”
佟氏恢复平静,淡声道:“我从未想过做妾,打我脱离贾府那时起,立誓再不做妾。”
戚氏哂笑,揶揄道:“难不成你要做正室,未免胃口大了点。”看着她,耻笑地摇摇头。
佟氏坦然说道:“我从未想过要取代你的位置,我只愿他今生过得好,别无所求。”
戚氏哧哧笑道:“好一对痴情男女,一往情深。”
佟氏道:“你要我卖身给你,是要折磨我一解心头怨恨?”
戚氏白得透明的指尖在青玉茶杯口轻轻滑过,慢悠悠地道:“聪明,你是个很好的对手,我倒要看看我二人谁笑到最后。”
事已至此,怕也没用,佟氏心反倒沉静下来,缓缓坐下,清晰吐出一个字:“好!”
戚氏稍觉有点意外,重复了一句道:“你真的愿意卖身给我,不怕我…….。”下话没说,盯着佟氏的脸,似想分辨此话真假。
佟氏声儿沉静,没有任何起伏,道:“怕你就能放过我?”
戚氏展颜,感兴趣地看着她,道:“你倒是个不一样的女子,我现在对你有那么点兴趣了。”
佟氏道:“我愿意换回我儿子的自由,但有一点,你保证帧哥毫发无损。”
戚氏像孩童一样笑得纯真,道:“你放心,我要的是你,不是你儿子。”
佟氏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道:“你让我见见帧哥,我便答应你。”
戚氏阖上盖碗,道:“明个一早你过安府,我把他带出来让你看看,若活生生的,你留下,把你儿子换走。”
佟氏毫不犹豫,果决地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戚氏赞许地望着她,道:“好!佟姨娘倒是个爽快人,不拖泥带水。”
两下里就算说定,戚氏看着她挺直腰身,脚步没一丝慌乱。
心想,这要是搁在一般女子身上,不定怎么的悲悲切切,声泪俱下,低声下气求她,可这佟氏自始至终也不开口求她,这外柔内刚的个x,是否与自己有几分相像。
佟氏不知怎么回到大杂院,回到这方小屋子,听见门一响,徐妈妈赶紧从里面出来,一脸着急道:“老奴出门口看了好几次,主子怎么才回来,事情怎么样了,那女人同意放了哥儿吗?”
佟氏机械地进到里间,坐在炕上,靠着墙壁,身子像撒了架一样,阖眼,不言语。
徐妈妈急搓着双手,探身跟前,道:“主子这是怎么了,那女人可同意放了帧哥,主子倒是说句话,让老奴干着急。”
佟氏和着眼,道:“她同意放了帧哥。”
徐妈妈大喜,道:“真是老天有眼,哥儿终于有救了。”
佟氏唇角一丝苦笑,道:“可是拿我自个去换帧哥。”
徐妈妈才一喜,喜了半截却听说用这个法子换回帧哥,一下子懵了,紧张地道:“主子答应了?”
佟氏无力地道:“我答应了。”
徐妈妈一拍大腿,咳声埋怨道:“主子怎么这样糊涂,才逃离火坑,怎么又自个跳进去?”
佟氏长叹一声,无奈道:“我这也是没法子。为了救帧哥,别说让我卖身,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甘愿。”
徐妈妈听说,悲从中来,捶着炕沿,大哭道:“我的主子,你怎么这样命苦啊?”
徐妈妈哭一阵,叹息一阵,也没别法子。
佟氏想该说正事,遂嘱咐道:“别告诉老太太和大爷,老人家听了受不了,大爷若知道了,定去安府要人,安夫人心狠手辣,看在惹出事端,先瞒着,实在瞒不住,就说安仲卿娶我做妾,怕给她们丢脸,因此没告诉她们。”
徐妈妈用衣襟抹着泪,道:“万一她们去安府找你,不就露底了吗?”
佟氏叹一声道:“瞒一时,是一时,到时我不定……。mianhuatang. [棉花糖小说]”
心想到时我说不定被戚氏折磨死了,嘴却不能这么说,临时该做,“到时我说不定好运已经出了安府。”
整晚,小屋里气氛压抑悲伤。
佟氏怕徐妈妈年岁大了,太过伤感怕闹出病,只好安慰道:“放心,只要我活着,就有办法出来,在贾府不是也出来了,谁会想到能有今个。”
徐妈妈听她一说,就抱有一线希望。
佟氏把能想到的详细给徐妈妈做个交代,道:“家里还有些银子,帧哥回来,一定让他接着念书,虽帧哥受他贾家连累,不能取仕,但书念得多,总能用得上的,另外,祖孙两个过活,别与外人起口舌之争。”
徐妈妈都应承下来,道:“主子放心,有老奴在一日,就是拼死也要护着哥儿。
次日,早早起了,徐妈妈帮他整理了一个小包袱,包了几件换洗衣裳,佟氏昨晚在棉衣里缝了点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梳洗了,徐妈妈一夜未合眼,早起天不亮,又给她做了顿丰盛的早膳,佟氏坐在桌上,什么都不去想,饱饱地吃了一顿,身子热乎乎地。预备着承受戚氏对她的折磨。
吃了早饭,徐妈妈跟着一起去安府,出了胡同,雇了小轿子,一说安府,轿夫笑呵呵地道:“安府是朝中新贵,我们这些拉脚的没有不知道的,放心吧!”
佟氏和徐妈妈上了轿子,待二人上来,轿夫就起轿子,二人对面坐着,徐妈妈愁眉苦脸地叮咛道:“去了安府,小命攥在人手里,主子可要机灵点,千万不可强着她,在人屋檐下,忍下一口气,做小伏低,慢慢消去她那口怨气。”
佟氏想起戚氏不由得不寒而栗。
很快,轿子就到了安府门前,二人下了轿子,佟氏吩咐轿夫在门口等,轿子钱讲好是来回的。
二人就走到安府门上,一到大门上,里面有个丫鬟看着二人道:“你是佟姨娘吧?”像是早算好在这里等她。
佟氏想这安夫人切中要害,把她拿捏得死死的,算准了她一定逃不过她手掌心。
佟氏答应声。
那丫鬟上下打量她一眼,道:“跟我来吧!”
说吧,前面走,佟氏二人在后面跟着,安府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可见皇上对安仲卿的看中。
走过仪门,绕过外厅,书房,沿着花墙向东,进了月亮门,穿过一个花园子,都是高大连片的房屋,进了一道垂花门,正面重檐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
佟氏望去,正屋门前站着五六个丫鬟婆子,看这丫鬟领人回来,一个婆子道:“夫人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佟氏紧张得心直乱跳,提上一口气,压下不安情绪,抬腿迈进堂屋的门。
外面雪光晃眼,咋进到屋里,佟氏眯眼,适应了一下,看清楚屋子里摆设,正中安着一个香妃塌,上面铺着五彩金线蟒缎褥子,旁边十锦槅子上面镶嵌各色玉石和翡翠、玛瑙等饰物,上面摆放着古玩玉器、稀世珍宝,华而不俗,右侧立着一个苏绣花鸟鱼屏风,边上站着两个翠绿衫子的丫鬟。
左一溜高靠背紫檀玫瑰交椅。上面铺着簇新的大红绫缎合欢软垫。
正中香妃塌上坐着一身着薄透娇柔美人,整个房间布置显得富丽堂皇而又不失高雅别致,奢华若贾府有过之。
佟氏心里想,这样j致的屋子,只有这样j致的美人才配得。
戚氏端起一盏紫玉盖碗,轻啜了口香茶,薄唇轻启,道:“你来了。”
佟氏上前见礼,平和声儿道:“民妇见过夫人。”
戚氏把手中的紫玉盅子递给身旁的丫鬟,道:“看来你是想好了?”
佟氏见过礼,站过一旁,道:“想好了,请夫人将帧哥唤出来。”
戚氏轻轻击了两下掌,就见屏风后面两个婆子推出一人,那人见堂上之人,惊呼一声:“娘。”
就要过去,被婆子拦住,佟氏骤然见到帧哥,泪水汹涌,溢满眼眶,激动地唤了声:“哥儿。”疾步就要上前,被两个丫鬟挡住。
戚氏那厢道:“你儿子可以走了,但你现在就得留下。”
佟氏看眼身后跟着的徐妈妈,道:“妈妈带哥儿离开。”
徐妈妈是悲喜交加,喜的是哥儿找到了,悲的是主子却卖身进了火坑,这次主子一入侯门深似海,不知能不能活着出来,万般不舍,老泪纵横。
佟氏给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快带帧哥走,趁这女人还没改主意。
徐妈妈会意,上前去拉帧哥,帧哥就要奔他娘,可家下人拦着不让,徐妈妈紧紧扯着帧哥往外就走。
帧哥想挣脱,怎奈徐妈妈下死力扯着他,又有两个婆子在后面推推搡搡,帧哥带着哭腔大声唤道:“娘,娘……。”
佟氏早已止不住泪如雨下。
颤巍巍唤了声:“哥儿,好好读书,听徐妈妈的话……。”就哽咽说不下去了。
出到门外,佟氏尚能听见帧哥唤娘的声儿,堂上众人只觉凄凄惨惨,遂不忍瞧。
帧哥走了,戚氏示意,一个丫鬟端着个描金松竹梅托盘,放在佟氏跟前一小方桌上。
戚氏轻轻道:“佟姨娘,看好了就按个手印吧!”
佟氏含泪往桌上看去,模糊视线下是一张早已写好的卖身文契,下面压着一张旧的契约,大概是帧哥的。“
佟氏先拿起下面的纸张,细看确是帧哥卖身文契,章子印信齐全,却也是几度易手。
佟氏又看看上面的那张纸,却写着自愿卖身为奴,换取儿子帧哥脱奴籍。
佟氏心里喟然一声长叹,向椅子上坐下,伸出拇指,沾了红泥,按下指印,遂拿起帧哥卖身契撕了个粉碎。
丫鬟端着托盘给戚氏看,戚氏拿起那张卖身契约,唇角荡漾如春风般的笑,温柔声儿道:“佟姨娘这大冷的天,怎么穿得这么单薄,是想魅惑男人,可惜,公子轻易是不来这里的。”
佟氏毫不惊慌,静静地眼神看着她,想:既已落在她手里,凭她处置,也不答应,逞口舌之快,吃亏更大。
戚氏看她不答言,笑意不减,朝左右使了个眼色,道:“还愣着做什么,侍候佟姨娘更衣。”
丫鬟婆子得主母一声令下,围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