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大爷道:“本来和盛二爷说好,临时他有事不出来吃了。”
胡氏忙让丫鬟给大爷添副碗筷,佟大爷坐下,胡氏亲自盛饭,布菜。
佟大爷吃饭快,一碗饭一会就下去了。
第二碗就慢下来,夹了口菜,看着佟氏道:“早起我给g里送脂粉,听小刘太监说,这次征西圣上论功行赏,安仲卿居首,在加上睿王举荐,皇上下旨,封为吏部右侍郎,正三品。”
就听‘啪嗒’胡氏的筷子掉在地上,没顾上拾起,惊喜忙就道:“就是送妹子回来的安先生?”
佟大爷看看她,脸上没什么波澜,道:“正是,祯哥的先生。”
胡氏眉开眼笑道:“这下子可好了,妹子终身有靠了。”
佟大爷皱眉,不高兴地瞟了她一眼,道:“胡说,他与妹子有何相干。”
胡氏杏核眼露出j光,道:“我看这安先生对妹子像是有情意的,不如……。”
佟大爷厉声喝止道:“住口,事关名节,岂能乱说。”
胡氏正兴头上,被丈夫劈头训斥,兴奋劲下去大半,小声嘀咕道:“我是说若妹子能嫁给安大人,这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了。”
佟大爷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我这做兄长的还养得起妹子,你做嫂子的是嫌弃她才着急把妹子往外推,今儿我话撂在这,我妹子我这当哥哥的养一辈子,就是将来找到祯哥,娶妻生子我也管定了,就连徐妈妈都在我佟家养着,你听好了。”
胡氏听丈夫说养妹子一辈子,心里十分不愿意,但丈夫下话,她也不敢拧着,就忍气陪着笑脸,道:“我是为了妹子好,若妹子想嫁安大人,两下里情投意合岂不是好,我这做嫂子的也放心了。”
佟老太太一直未说话,是想让儿子镇斥媳妇几句,以免胡氏容不下女儿,这才开头,将来的日子长着呢。
这时,听说到女儿终身,c了一句,道:“这安先生可有妻室?”
众人都看着佟氏,佟氏茫然摇摇头,老实道:“儿不知道,没问过。”
胡氏忍不住又接茬道:“就是有妻室,又有何妨,妹子在贾府也是做妾的。”
言外之意,安仲卿有妻子可以做妾。
嫂子口无遮拦,佟氏实在听不下去,平静地道:“安先生只是出于道义,救下我,没有一丝别的意思。”
佟氏这二日也琢磨,安仲卿对她若即若离,到底有几分情意,真吃不准,安仲卿走了几日没在露面,说不定就此完结,不打算见她,也未可知,这厢却还说得热热闹闹,人家那里,压g没那个心。
佟大爷气得撂下筷子,正视胡氏道:“你在往歪了想,可别怪我不客气。”
胡氏不敢搭茬,闷头用筷子扒拉碗里的饭,也不往口中送。
一餐饭,不欢而散。
吃过饭,佟氏回房,徐妈妈等主子们吃过饭,洗碗筷,厨房原来的那老婆子自徐妈妈来了,就轻省许多,徐妈妈手脚勤快,干活麻利,真是个好帮手,那老婆子捡了两样主子没怎么动筷的菜肴,端到一个矮桌上,招呼道:“徐姐姐,过来吃一口吧,一会都凉了。”
徐妈妈过去,俩人坐下吃,那老婆子朝门外看看院子里无人,红玉那丫头盛了饭菜到自己屋里吃去了,就道:“老姐姐,我看姑nn这样住下去不是长法,我们nn当面碍着大爷的面不敢说什么,可背地里自打姑nn回来就没好脸,连我们下人都跟着吃瓜落,nn心气不顺,我们都得小心着点。”
徐妈妈来了这两日早看出来了,姑娘为难,可不住在这,一时去那里。
道:“这也是没法子,好在有老太太和大爷在,nn不敢当面怎样。”
心却道:离了大爷的眼,胡氏夹枪带b的刺姑娘,自家姑娘让着她,不和她发生争执,怕大爷和老太太难做。
徐妈妈在下处吃了饭,过后院去佟氏住的正房东间,一进门,看姑娘一个人坐在炕边沉思,道:“姑娘想什么呢?有心事啊?”
佟氏抬头见是徐妈妈,比量着窗前矮杌子,道:“妈妈坐吧!您老也忙活累了,跟了我这没用的主子,没让您老享一天清福。”
徐妈妈来了这半天,脏活累活抢着干,就怕自己姑娘为难,上了年岁,体力不济,半天下来腰酸背疼,双腿发直,就也没推让,在矮杌子上坐下来,道:“老奴不累,就是老了,若是头两年,这点活不算什么。”
佟氏道:“我在想这样子住下去也不是法子。”
徐妈妈道:“老奴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姑娘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在往前走一步。”
顿了下,徐妈妈又道:“妻也好,妾也好,穷也好,富也罢,也比在人家屋檐下来得安心,总不好让大爷一直养着。”
章节目录 89意外来客
佟氏听徐妈妈这番话,低头寻思,徐妈妈这想法也正常,嫁人在回娘家的姑娘,娘家有钱,自己有嫁妆带回来还好,不白吃喝娘家的,娘家人还能以礼相待,像自己这样身无分文,全靠娘家养活,就让人不待见,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不情愿。
佟氏微叹道:“嫁人总要有合适的才行。”
佟氏暗想:嫁做贾成仁这样的,委委屈屈过一辈子,还不如自己一人过,太草率了,若不好,想离开,可想而知有多难。
徐妈妈想想也没有合意的。还未等她说话,佟大爷的声儿在门口响起,“妹子在屋里吗?”
佟氏忙道:“是哥哥吗?”
徐妈妈忙打起帘子,佟大爷微笑着进来。
佟氏忙起身,让进屋里,道:“哥哥怎么今儿得闲,没去铺子里。”
佟大爷在窗子旁一把椅子上坐下来,道:“今儿铺子里没事。“
徐妈妈下去沏茶。
佟大爷道:“妹子没事就出去逛逛,别总闷在家里。”
佟氏笑说:“哥哥不用惦记妹子,妹子过得很好,家人在一起,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
佟大爷赧然一笑道:“你嫂子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权当她没说,这个家是你哥哥说了算,她若对你不好,你告诉我。”
佟氏不想哥哥因为她为难,故作轻松地笑着道:“哥哥说那里话,嫂子对我很好,吃穿用度也很周到。”
佟大爷看看屋子里摆设一应铺陈,略能看过去眼,苦笑道:“妹子不用替她遮掩,多年夫妻,她什么样我能不知道,不是为了俩女儿,我早就……。”
下话没说,二人都明白。
佟氏趁此机会把自己想法说出来,于是道:“妹子早有一想法,望哥哥答应。“
佟大爷看着妹子,道:“妹子有事说吧,亲兄妹还有什么顾虑。”
佟氏道:“我那间铺子赁出去,不知何时到期,到期妹子想收回来,自己住。“
佟大爷心惊,心酸不是滋味,道:“妹子怎会有这想法,你嫂子说话得罪你,我教训她,妹子安心住在这里。“
佟氏忙笑着分辨道:“哥哥想岔了,冤枉了嫂子,妹子是想一个住着肃静,在贾家一个人住惯了,不喜热闹人多,这是妹子不是,不关嫂嫂的事。”
佟大爷当然不信,断然拒绝道:“不行,妹子一个女人家,自己住在外面,你让哥哥怎么放心,况妹子年轻,又有几分姿色,遇上那市井无赖之人平白吃亏不说,沾惹上,就是不小的麻烦。”
佟氏也有这层顾虑,因此也没坚持,她哥一说,也就暂时打消念头,母亲也不会答应,况且赁出去的房屋离到期还有段时日,搬出去的事只好作罢。
晚膳,佟大爷在外面吃,没进来,她嫂子胡氏言三语四的,言下之意,是两个侄女大了,也该说人家了,有这么个姑姑在家,把侄女们找女婿水准都拉低了。
佟氏慢悠悠地夹菜,淡然地一口口吃着,也不说话,任她说得无趣,也就打住了。
晚饭后,佟氏也不好吃完就走,一家人坐一处闲聊,胡氏说起后个娘家侄子办喜事,要带月娘和二娘去,念叨月娘和二娘出门没衣裳穿,姑娘大了该置办几件衣裳,又说银子钱不够使,佟大爷交给的家用早就使光了。
月娘道:“娘,我的衣裳尽够了,不用买新的。”
二娘也道:“我的秋装去年才刚做的,没过几水,还九成新,不用做新衣裳了。”
胡氏撂下脸,道:“你们大了,难道还穿旧的,让人看了寒碜,你们不嫌丢脸,我还嫌丢人。”
佟氏心里明白,这是说给她听的,其实,大哥自从和g里做上生意,家里宽绰不少,日子富足,g本不差银子使,可嫂子这人就是见钱眼开,是只认钱不认人,目光短浅的势力妇人。
佟氏也不跟她计较,看在哥哥面上,不和她发生正面冲突。
佟氏心宽,什么都能吃,气也能吃,听了只在心里过一下,就不当一回事。
佟氏回房,徐妈妈跟着过来,小心翼翼道:“主子,老奴想好了,还是回乡下。”
佟氏抬眼,看徐妈妈满是皱纹的脸,忽悠想起许多,前身的佟氏徐妈妈尽心尽力照顾,拉扯惠姐和祯哥两个小主子,像佟氏亲人一样。不久前贾府抄家,徐妈妈的丈夫突然病发,倒下在没醒过来。
佟氏怎么能忍心让她孤身一人回乡下去,道:“妈妈,我不能让您走,您也是我的亲人,和他们一样,要走一起走,你就安心呆着,旁的事不用管。”
徐妈妈怕主子为难,是以提出要走,真走却也舍不得自小n大的姑娘。
当年佟家兴旺之时,佟如玉小时候一般也有两个n娘,可谁都不如她尽心,小主子病了,她整晚不睡守着,困得眼皮直合上,就用冷水洗把脸,一眨不眨地看护病中的小主子,这份情意早超出主仆之情,与亲母女无异。
又聊了会闲话,佟氏在灯下看了会书,油灯不敢点时间长了,时候长了,怕她嫂子又要念叨,就吹熄灯上炕睡了。
二日,起早,佟氏端着铜盆,去院子里井边打水洗漱,看她哥哥匆匆往出走,看见她停住脚,道:“皇上给安先生在京城赐了府邸。听说是原来富察家住过的,后来富察家最后一个人已于头两年死了,在没什么人,就空出来。”
富察家是个什么背景,她不知道,但能让皇上赐府邸,这乃是天大的恩典,一般官员也是靠俸禄自己购置房屋,朝廷官员不计其数,要是都管,哪能管得过来。可见皇上对安仲卿的倚重。
佟大爷也没顾上看妹子呆呆的站着,就着忙走了。
她时常想起他,他举手投足,潇洒自如,如行云流水,一言一笑,亲切自然,都成了过去式,每到静夜,她越发想他,他难道只能在梦里出现,无缘再见?
这时,正房有了动静,丫鬟红玉端盆打水,侍候主子们梳洗。
佟氏怕人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赶紧端水回房去了。
洗漱完,佟氏过母亲处吃饭。
佟大爷出门早,胡氏就早早用完早膳,在婆母身后立着,侍候婆母用饭,给佟母盛了粥,佟氏自己盛了碗粥,母女坐下吃。
胡氏这早上破例没说什么,想来是佟大爷说了她,有所收敛。
佟氏陪母亲说了会子话,就回房去了。
胡氏在房中一样样摆弄给自己侄子办喜事置办的东西,准备吃了晌饭就过去娘家。
银子是银子,东西是东西,自己就这一个侄子,胡家就这一棵独苗,自是宝贝,胡家家境一般,懒女儿胡氏帮衬,胡氏回娘家,每每都偷着塞银子给母亲,老母亲就都花在孙儿身上。
胡氏正拿着一对银镯子反复憔看,这对镯子虽是银的,可样式古朴,纹饰j美,这是早些年间祖父偶然得的,给了她,这次她打算给新媳妇做见面礼,好歹也叫她一声姑姑。
正用手摩挲着心爱物,有点舍不得。
这时,外面院门传来‘咚咚’叩门声,小丫鬟红玉也不知跑去那里了,半天无人应,佟氏骂了声:“小蹄子,越发懒了,步都不愿意挪,门也不开,还得老娘开门。”
就亲自走去开门。
拉开门闩,胡氏一看门外之人,颇出意外,脱口叫了声:“表弟,你怎么来了?”
原来来人正是唐家大爷,唐凤生一脸讨好的笑,道:“嫂子一向可好,小弟一直想来看望哥嫂,怕表哥生我气,不敢过来。”
胡氏面漏难色,道:“你表兄恨你够呛,你还敢来,嫂子劝你快些回去,等你哥哥回来看见你,又要生气。”
唐大爷嬉笑着道:“小弟知道从前错了,今儿特意上门赔罪,表兄愿打愿骂,小弟没一句怨言。”
又朝着胡氏连连作揖,赔笑道:“好嫂子,替小弟说几句好话,小弟感念嫂子,不会忘了嫂子的。”
说罢,朝后挥挥手,两个家人扛着个红木箱子进来,后面还有几个小厮手里拎着肥**、肥鹅等活物。
胡氏一见东西眼睛立时就放光,立刻变脸,满脸堆笑,赶着道:“表弟屋里坐,自家亲戚,还拿什么东西,让嫂子过意不去。”
唐大爷呵呵笑着,迈着方步,踱步进来,胡氏让到厅堂,赶紧唤丫鬟红玉沏茶。
看着下人把箱子放在堂上,又那活**活鸭直接拿去厨下。
红木箱子当堂打开,胡氏抻着头朝里一看,满满一箱子的j致华美的绸缎料子,唐凤生道:“这是我铺子里的东西,随便捡了几样,不知嫂子和不和意,不喜欢这些花色,去我铺子里,随便挑。”
胡氏傻傻盯着,眼珠就快掉到箱子里,自言自语道:“真漂亮,这花纹j美得能和g织的料子媲美。”
唐凤生笑笑,又一摆手,身后一个小厮,捧出个描金乌木雕枝莲的匣子,打开,里面是几件新式样钗环首饰和几枝鲜艳的轻绢簪花,道:“这是孝敬嫂子和侄女们的。另外还有给玉妹妹的东西我另备了。”
胡氏不糊涂,听明白唐大爷还是冲着小姑子来的。
唐凤生四下里看看,道:“表妹没在家?”
胡氏会意,道:“在后面,我叫丫鬟唤她出来和表哥相见。”
说吧,吩咐小丫鬟红玉道:“去找你姑娘来。”
小丫鬟答应声,去后边院子佟氏房中找她。
章节目录 90再蘸之事
这厢唐大爷道:“嫂子是明白人,小弟实不相瞒,这次是为玉表妹来的,小弟听说玉表妹如今已是自由身,你弟妹也没了三年,小弟一直没续弦,我这心思也瞒不过嫂子,就我的家世,不是没有上赶着要嫁给我的,只是心里一直惦记表妹,别人也看不上眼,求嫂子成全,小弟愿送嫂子一千两银子,作为聘礼,东西另算。”
胡氏一听,呼吸都困难,一千两银子,对小门小户人家,是天大的数目,月娘和二娘能置办一副像样的嫁妆,顿时喜得嘴合不拢,忙道:“自家兄弟,嫂子怎能看你孤身,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与心也过意不去,表弟放心,妹子那嫂子去说合。”
胡氏满口答应下来,喜过后,暗腹:小姑子模样虽生得好,可已是生了两个孩子做过贾府的妾侍,唐表弟要找啥样条件的没有,偏偏就看上她,有点不可思议,转念,别是他玩笑,婚姻大事不比别的,又问道:“表弟说得可是真的?愿意娶做正室?”
唐凤生看她不信,忙赌咒发誓道:“无半句虚言,千真万确,若有负表妹,让我不得好死。”
胡氏方信是真的,暗道:小姑子烧对了那柱香,竟是大富大贵运道,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像那五婶子老早就想把姑娘嫁给他。
佟氏闲了无事可做,就躲在屋里把侄女的《女四书》拿来看,
小丫鬟红玉一溜小跑喘息着进来,说:“nn请姑娘去前厅陪客。”
佟氏纳闷,有什么客要自己出面陪,就道:“是哪位客人?”
小丫鬟红玉提上一口气,口齿伶俐地道:“是唐家表大爷来了,说要见姑娘,nn吩咐奴婢来请姑娘过去相见。”
小丫鬟只顾着说话,没主意佟氏已变了颜色,尚兀自道:“唐大爷人来了,还带了许多东西,说特意备了份礼物给姑娘呢!”
佟氏听了,不觉气恼,嫂嫂实在是过分,愠色道:“瓜田李下,内亲也应避嫌,你家nn怎么糊涂了,竟然让我去陪成年男子。”
小丫头不敢答言,跑走了。
佟氏坐在屋里生闷气,她嫂子连礼法规矩都不顾,明着牵线搭桥,亟不可待把自己往外推。
徐妈妈在厨房忙活,见院子里热闹,进来些人,抬了许多东西,丫鬟红玉忙不迭小跑进来说:“妈妈快烧热水,现等着沏茶。”
徐妈妈看她急,比量下灶上,锅灶上坐着一铜壶,还‘哧哧’冒着热气,道:“灶上壶里的水是我新烧的,还滚热,拿去用吧!”
随口问了句:“谁来了?”
红玉端下铜壶,提着就往外走,头也不回会说了句:“唐表大爷来了。”
徐妈妈一下愣怔住。
这时,曲妈妈打街上回来,正赶上唐家小厮拎着**鸭往厨房送,忙热心招呼道:“放在灶间门口就行,几位小哥辛苦,屋里喝盅茶。”
那几个小厮放下手里东西,道:“茶不喝了,大爷该骂人了。”
曲妈妈嬉笑着道:“看几位小哥说的,这点子事,你家大爷怎就会骂你?”
一个小厮凑近,悄声道:“妈妈不知道,我家大爷这次是为大事来的,若是让我等耽误了好事,不揭了我等的皮。”
曲妈妈狐疑道:“唐大爷来有甚大事,神神秘秘的?。”
本来亲戚常来常往,那小厮熟头熟脑的,也不避讳,小声道:“我家大爷是来求亲的。”
老曲婆子方恍然大悟,喃喃道:“怪道,唐表大爷一直未来,我们姑nn一回娘家,他就过来,原来是这么档子事。”
小厮和曲妈妈守着门口说的话,徐妈妈在厨房听得一清二楚,她是知道主子和唐大爷底细的,忙放下手里的活,在围裙上抹了把手,赶奔后面,去找姑娘。
此刻,佟氏正在屋里坐着生气,凡事百般忍让,嫂子却得寸进尺,公然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徐妈妈进来,看佟氏脸上有怒意,陪着小心问道:“姑娘,老奴听说唐大爷是来向姑娘求亲的,姑娘可有什么打算?”
佟氏嗤笑,不屑地道:“这个家是真住不下去了,我们待会吃了中饭,就出去找房子。”
徐妈妈一脸愁苦,道:“可租房子的钱哪里来?”
佟氏道:“母亲给了我些钱,租差一点的应该够用,日后慢慢在想法子,不是大哥的生意年底有红利,另外,熬到明年开春,我的那个小店面不租收回来,收拾一下,自己住,前头门面,还能做点生意,维持过活也不是很难。”
既然姑娘都打算好了,事到如今,徐妈妈也无话可说,道:“姑娘要搬出去,老奴自然是随姑娘出去的,和姑娘做个伴,也好朝夕侍候姑娘。”
佟氏这也是不得已才下的决心,她不是没有考虑,搬出去会遇到无法想象的困难,可实在也没旁的折可想。
前厅,唐大爷等半天不见表妹出来,胡氏也跟着着急,站起身,去厅堂后门口朝外望了望,看见小丫鬟红玉一个人垂头往回走,扬声道:“你家姑nn呢?”
红玉垂下眼皮,怯怯地道:“姑nn说…….她不方便陪客。”
胡氏失望之余,转回头赔着笑脸对唐大爷道:“妹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出来。”
唐凤生笑道:“无妨,请出舅母拜见。”
胡氏又亲自去请老太太过前厅来,老太太上座,受了礼。
佟老太太忙道:“自家亲眷,不用多礼,多礼就外道了。”
又招呼胡氏道:“媳妇啊!快让凤生坐。”
唐凤生方坐下,佟老太太不知前事,欣然道:“外甥好久不来,是忙生意,还是忙着相亲?”
唐凤生赔笑探身道:“看舅母说的,外甥虽不才,眼界却高,一般女子入不了眼。”
佟老太太道:“这孩子,不要太挑拣了,说上一房媳妇,知冷知热,好好过日子,比一个人空锅冷灶强。”
正好话说到这里,唐大爷哪能错失机会,忙站起身,一揖到地道:“外甥久慕表妹,可惜表妹已嫁做人妇,一直引以为憾,可巧表妹婿家出事,表妹得以归母家,外甥想求娶表妹为妻,望舅母垂怜,成全好事。”
佟母颇感意外,寻思片刻,想唐家富贵,唐凤生嫡妻又没了,这桩婚事倒可以考虑。
想想道:“这事等你表兄回来,我同他说,看他的意思,如玉那,听她哥的,若是她哥同意了,她也就没话说了。”
胡氏一听,心里欢喜,老太太吐口,丈夫那就成了一半了。
唐大爷又拜谢了老太太,呈上礼物,哄得老太太高兴。
还好,胡氏没敢擅作主张留唐大爷吃晌饭,她知道若被丈夫遇见,怕二人动起手来,一下子弄僵了,在想转圜就难了,此事还待从长计议,慢慢劝转丈夫,就是小姑子身上也要下点功夫。
晌饭,胡氏命厨娘曲妈妈破例做了一桌子菜,都是小姑子爱吃的,桌上,殷勤劝膳,佟氏心里明白嫂子所为何来,嫂子不说破,她也就装糊涂。
胡氏不敢贸然开口,知道小姑子脾气,看似柔弱,却是个有主意的。
只有佟老太太说了句:“你表兄来了。”
佟氏嗯了声,不搭茬,佟母想说唐家外甥上门求亲,可一想女儿才归家,就急着提改嫁的事,怕女儿多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佟氏回房后,嫂子胡氏小声对老太太道:“娘,不是媳妇嫌弃妹子,实在是媳妇觉得这是一头好亲事,唐家人口简单,先头只遗下一女,过两年嫁人了事,妹子嫁过去即主持中馈,上无公婆下无儿女,安享富贵,清净无忧。若嫁做小门小户,每日衣食不周,c心费神,吃苦遭罪,母亲也心疼不是?”
胡氏瞟着佟母脸色,看佟母有几分动心,又接着道:“难得表弟痴心,立意妹子过门,决不再纳妾,妹子没有妾侍通房在跟前晃悠,岂不是舒心,总比作人妾过得自在舒坦。”
佟母略一沉吟,道:“这事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按说凤生的条件是没的说,就只是我总有点担心,担心凤生x子不长,日久生厌,到时后悔嫌弃你妹子是已婚妇人,不是黄花大闺女,可怎么好?”
胡氏为打消佟母顾虑,又进言道:“妹子年轻,还能生养,成婚后过个一二年为唐家生儿育女,那唐凤生不看别的,还要看儿女份上,对妹子就是不像开初一样,夫妻互敬,也能安稳过一辈子。”
胡氏的话,打动佟母,佟母道:“等她哥哥回来,我和她哥哥商量,听听她哥哥的意思,这家当家作主是她哥哥,我们妇道人家见识浅,还是她哥哥拿大主意。”
胡氏就放心了,她不敢自己给丈夫说,怕丈夫多心,好事办砸了,老太太说,如此正好,撇清干系,万一日后夫妻不和,也与自己无关。
佟氏回房略收拾,揣上银两,回了母亲说去街上逛逛,佟母怕女儿整日闷在家里,憋屈出毛病,就忙道:“去玩玩吧,年轻轻的不能像我这老婆子,整日价缺情少趣的。”
胡氏一旁听见,忙赶着说要陪她出去,佟氏客气回绝了。
就带着徐妈妈出门去了。
出了佟家的大门,二人走过长长的胡同,若想做轿子,得到胡同口才有。
佟氏穿过来,就没怎么出门,对京城不熟悉,问徐妈妈道:“妈妈看去那里找房子,既要方便又便宜的?”
徐妈妈道:“京城房价贵,中心地界我们也租不起,但太偏远了,怕地面上乱,我们两个女人撑不起门户,前面不远菜市场附近,老奴早上买菜看了,那后面有一片低矮房屋,都是大杂院子,里面住着小商小贩,做生意的手艺人,也有挑夫拉脚的,各行各业,都是底层平民百姓,不知姑娘可愿意看看。”
佟氏想:自己如今连这些人都不如,人家还能自食其力,可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
于是道:“我手里就这点银子,想租个像样点的钱也不够,本来是背着母亲和哥哥,不好朝她们要,就按你说的去看看。”
徐妈妈看姑娘同意,就领着她去东头菜市场后面胡同里。
佟氏二人进去,这是一条很窄的小巷子,路面凹凸不平,仅能够一个平板车过去。
看着小小的巷子,可进去却星罗棋布,像迷魂阵一样,小巷四通八达,条条相连,通向外间。
佟氏和徐妈妈走不远,看一个院门上贴着招租贴子,二人近前看大门紧闭,佟氏趴着门缝往里看,里面院落很大,房屋气派,佟氏收回目光,摇摇头,道:“这么大的院子,房租便宜不了,还是往前在看看吧。”
走了好几条胡同,又打听人,一个抱孩子坐在门口喂n的妇人指给她们一处院子,二人找去,就看到一个敞开大院门上贴了招租的帖子。
院子里堆着东西杂物,佟氏在前,徐妈在后,小心进去,佟氏看院中央竹竿上晾嗮衣物,地上还有个铜盆沥水,静静却无人。
佟氏扬声道:“屋面有人吗?”
这时,从一个晾晒的花床单子后一个年轻妇人露出头来,道:“你找谁?”
佟氏和悦地笑着道:“我找这里的房主,看门口贴着有房子要租。”
那年轻妇人朝正屋里喊了声:“三婶子,有人租房子。”
“哎!来了。”随着脆亮一声,一个中年妇人急忙从屋子里掀了布帘子出来,一看是两个女人,忙换上笑脸,道:“二位租房子住?我这里出入便利,这院子不杂,人都极好,房子也干净,二位跟我去看看?”
佟氏看她像是个淳朴的人,就道:“领我们去看看吧!”
三婶子前面带路,颠颠地领着二人来到才经过的院门旁一间屋子前,打开锁。
道:“就是这里,两位进去看看吧!”
这是一间门洞子房,窗户朝院里开,屋子不大,进门一见方有几米地方,靠墙有个锅灶,能生火做饭,西墙有个门,里面还有一小间,有一铺北炕,北炕上放着一个旧炕桌,余物皆无。
正值日中,阳光足,可屋子里却显得有点昏暗,看着还算干净。
徐妈妈嘟囔道:“这屋子终年见不到光,主子住着太委屈了。”
那房东三婶怕她们二人不租,忙道:“房租算便宜点,月150文钱如何?
佟氏听她出价便宜,虽不甚满意,可一m兜里的银子,就爽快答应道:“我就定下了。”
徐妈妈还想说什么,佟氏道:“我们把定钱先交了,后个搬过来,先交一个月房租。”
三婶很高兴,若是一时半刻没人租,多空一个月,就损失一个月的租钱,尽管算她们便宜点,可也比租不出去强。
佟氏当即付了钱,说好后个收拾东西搬来。
从大院里出来,佟氏笑着对徐妈妈道:“我们在外面吃了在回去,好的没钱,吃碗面的钱还是有的。”
徐妈妈乐呵呵地道:“租金省下的足够吃面了,老奴知道这附近有个小面馆,面地道,我带姑娘去。”
俩人朝南行,过了两条胡同,就到街头市场,这市场挺热闹,卖菜的,卖锅碗瓢盆的,日常物件,应有尽有。
徐妈妈在一个小饭馆门前停住,这小饭馆在门口摆了几张桌子,不是饭口,人不是很多,正好有靠边上一张桌子空着,伙计就招呼两人坐下。
点了两碗热汤面,此时,已是深秋,天气微凉,热乎乎汤面上来,在外面也不讲主仆尊卑,对面坐着,俩人就吃起来。
佟氏吃了两口,胃里热热的,倏忽,想起当日与安仲卿在西安府街上小摊吃油泼面的事,一时,心神有点恍惚,手中的筷子在碗里搅了半天,却没往嘴里送,对面徐妈妈见了,奇道:“主子不喜欢这口。”
佟氏忙夹起一筷子,遮掩地用嘴吹了吹,道:“面烫,我凉一凉。”
徐妈妈也猜不透主子心里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