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她们一片喊声:“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公子……热水……衣服……”接着是孩子嘹亮的哭声,张神医像没听见,在我身下依然冷淡地说:“再阵痛时还要推,把胎盘推出来……”
我大声哭起来,审言紧紧地抱着我,低声说:“好了,欢语,娘子,你是最勇敢的女子……”
张神医取出了胎盘,站了起来。审言轻轻扶着我躺下,站起身,我哭着拉着他的袖子不放。他小声说:“我不走开,你失了那么多的血,我去给你拿水喝。”我使劲睁眼看他,他浑身湿透,脸色惨白。我把他拉得坐下,说道:“我不渴,你坐着歇一会儿。”看他的手和手腕处,被我掐得处处青紫,我哭泣道:“审言,你疼不疼……”
张神医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打断道:“他不会在意的!你别嘀咕了!”她对着审言说:“你坐到椅子上去!”审言听话地坐在床边椅子上,张神医对丽娘说“抱她起来。”她又对杏花说:“换床铺!”
大家手忙脚乱地收拾干净了,我的衣服也换了,不哭了,舒舒服服地半躺在一堆枕头上,审言坐在我旁边,我拉了他的手。稳婆抱来了一个已经穿了和尚婴儿衣服的婴儿,笑着说:“小公子好相貌。”
我放了审言的手,双手把那个孩子抱在胸前,他睁着眼睛,眼眸漆黑,修长的眉毛,明显是审言的遗传,嘴唇像朵花。脸上根本不皱,乌黑的头发湿漉漉的。他有些怔怔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其实看不清我,可是我却觉得他看到了我的心里去。一时间,我感到我终于越过了我成长中养成的自私和自爱,知道对于这个我怀中的孩子,我将失去自我,我将无条件地爱和宽容。我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包括付出我的性命,我甚至盼望他最后离开我,寻找到他的快乐幸福,属于另一个人……
我又开始哭了,低声说:“谢谢你,谢谢你来了,让爹娘能爱你……”
审言迟疑地伸手,像是要触摸婴儿的脸,婴儿却突然抬手,紧紧地抓住了审言的食指。周围的人错落惊呼,婴儿的眼睛随着自己的手,看向审言。
审言僵在那里,手悬在空中一动不动。他一向冷淡的神色完全被惊诧的表情所代替,错愕中似乎还带了一丝淡淡的哀伤,可明亮的眼睛真的似乎更亮了。
婴儿张嘴打了个哈欠,放开了手,审言缓缓地放下了手,脸色恢复了平淡,但还是有些呆。
杏花突然叫了一下,张神医转脸看她,杏花像是个小孩子似地看着张神医,小声说:“我肚子疼……”
张神医竟然笑了:“那我就不用再来一趟了。”
杏花一连声地喊着:“钱眼!钱眼!”快步出了门。外面钱眼一声喊:“啊?!那今天的厨师的菜谁吃呀?!娘子,你再忍忍行不行……”然后是他的渐渐远去的哀叫声。
丽娘笑着对我说:“你快休息吧,我接着到杏花那儿去凑热闹。老爷还没下朝呢。外面没人。”说完也走了出去。
张神医又号了下我的脉,说道:“没事了,你真是有福气,前后不到两个时辰!你先别睡觉,这么躺个把时辰,我一会再来看你。”她出去,对哥哥轻声说话,听着两个人出了屋门。
稳婆轻声说:“夫人,孩子睡着了,我抱过来吧。”我低头,婴儿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稳婆接了孩子,放在了床边的小床上,又收拾了一下,也离开了。
屋里就剩审言和我,我兴奋得根本没有睡意,刚才推的时候觉得快没劲儿了,可现在都不感到累。我拉审言的手,他好像才从沉思中惊醒。他转了脸看我,我笑着看他。
审言抬手把我额前的湿发捋向后面,又拿起了条巾帕给我仔细擦脸。平时都是我照顾他,他这么做,我有些不习惯,总想为他干点什么。他起身,到桌子前给我倒了杯水,端过来递给我,低声说:“还是温的。”
我想起他也没有喝水,就笑着说:“你先喝。”
他喝了一口,又递给我,我喝了。我说:“你去拿件干净衣服,换下你湿了的衣服。”
他点了下头,起身去换了衣服,再坐到我身前,已经都穿好了。我有些失落,笑着说:“现在是我要抱抱了。”
审言抱住了我,我闭着眼睛,此时此刻,我感到的幸福可以与那天堂中的欣喜相称。就是这样的瞬间,抚育了人们心中的勇气和坚韧。
“审言。”我轻声说。
他低嗯了一声,我悄问:“怎么了?”
他好久,终于说:“欢语,你是对的。我懂了,我娘,爱我,我没有伤过她的心,从没有害过她……”
我紧紧地抱着他,一个劲儿点头,他停了一会儿,又低声说:“我会是个好父亲的……”
我抚摸着他的后背,小声说:“审言,我一直信你。我爱你。”
茶馆闲谈 1
两层楼的饭店“香远阁”地处在黄金区域,对面是朝中得皇上恩宠十五年不衰的谢审言尚书和他公认的搭档钱茂大人的府邸,周围是各色高官大户的宅所,多是些在商部任职的官员或从事大型商务活动的业主们,为了与谢大人和钱大人离得近而安家此处。其中以建了自京城伸展去各省的跑马大路的林家尤为有名,另外开了全国连锁的健身强体赵氏武馆和它的子公司赵氏保安(为所有的商业活动和运输提供保安服务)的赵家,遍布了各个大城镇的“天下百货店”的总部陈家,以在主要道路上提供快餐而发家的饮食大王张家,闻名全国的董郎中府等等都在附近的三里之内。
“香远阁”的老掌柜已经七十多岁了,常笑吟吟地坐在门附近的一张小桌子旁,守着一壶茶,主动给人们讲讲这生意旺盛的饭店的发家史:当初他只有一个茶棚,但谢大人和钱大人租了对面的空宅子,一年之内,这个地段就成了京城最热闹的地方。祖宗积德,他那之前没有挪了地方。而且,最让他百谈不厌的是,那次谢大人和钱大人来看对面宅子的时候,还是在他的茶棚落的脚,喝了他的茶。他为两位大人和夫人讲述了这宅子的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