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林中的第一个吻。
――高速公路上的他说,慧颜,我怎么可能伤害你。
――屋顶上的黄漆大字:关皮皮,我爱你。
――古城箭楼上的放肆。
――永远在流血的d。
他们之间一直是反反复复的悲剧。就好像西西弗斯不停地将一块巨石推向山顶,又眼睁睁地看着它滚下去。日复一日,同样的故事上演,然后重复着同样的结局。
他们之中,注定没有长远的幸福,注定有一个人会突然死亡。皮皮感到自己受到了命运的捉弄,一种由衷的荒谬感产生了。幸福是虚妄的,在她到手之际消消溜走。
而她在一两年内也将接受自己的厄运。
这一世,她和贺兰静霆是最后一次相遇。
“他会去哪里?”皮皮颤声问,“贺兰会去哪里?”
“听说赵松遵从了他的心愿,将他送往北极。”
“北极?”
“北极是他的家乡。”生怕她伤心,苏湄声音很轻,“听着,皮皮,一切都结束了!他受了伤,眼睛看不见,变回原形后不可能生存太久,长眠于北极是他最后的心愿。”
她放声痛哭。
“皮皮,继续你的生活,像所有普通人一样,――毕竟,你我原非同类。”
“不!”她突然大吼一声,“不是这样!我不可以让这一切发生在我身上!”
原来伤心是这样刺骨,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亲手葬送了贺兰。是她毁了他们己经到手的幸福。
“皮皮,别犯傻了。听我的话,回家睡一觉,醒来之后,将这一切都忘掉吧。”
“不!我不会忘!我永远也不会忘!”她不停地哭,哭了半个多小时,苏湄一直没放一下电话。
最后她吸了吸鼻子:“湄湄姐,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贺兰吗?”“……除非你能抓住赵松,他吐出贺兰的元珠。”
那颗淡紫色的、气泡模样的珠子是贺兰的全部精气和生命力。“有什么办法可以抓住赵松吗?”她急切地问。
那边一阵更长的沉默。
“没有办法。这个世界除了青木先生和贺兰静霆,没有第三个人能够要挟他。倘若青木先生如传说的那样已被他消灭,他现在就是狐界的王。”苏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可就进入了专制时代。赵松的目的无非是要消灭所有的狐仙,由他一人统帅狐界。”
想了一会儿,皮皮忽然镇定下来:“湄湄,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说吧,我一定尽力帮你。”
“能替我带个口信给赵松吗?”“……带什么口信?”
“告诉他我有一把钥匙,如果他想要的话,就给我的手机打电话。”
“一把钥匙?什么钥匙?他会感兴趣吗?”
“会的。”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浮出,一丝冷笑,“那是贺兰静霆历年为狐族积累下来的财富:古玩、钻石、黄金、瑞士银行的账号。
chatper最后一击
那一个月皮皮只等待件事。
赵松的电话。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要这把钥匙,钥匙是她唯一的赌注。
一周后,苏湄来电话,告诉他赵松还在北极。
又过了三周,苏湄又来电话,赵松回来了。
就在接到苏湄电话的第二天,皮皮收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陌生的声音,陌生的号码。
“你好,请问是关小姐吗?”
“我是。”
“我是赵松的朋友,我叫陈广。听说,关小姐有事找他?”“是的。”
“赵松说,无论小姐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和我谈,他不会直接见你的。”
皮皮正在喝茶,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缓缓地说:“如果他不愿意见我,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或许关小姐会担心你家人的安全。”
“这正是我的交换条件。”她的日气显得就事论事,“贺兰静霆己变回原形,我对你们狐界的事不再感兴趣。我愿意交出这把钥匙,前提是你们必须保证不再s扰我和我的家人。”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这倒是个简单的交易。”
“是很简单,不过我要听见祭司大人的亲口保证。”
“这是当然,我们狐族是讲信用的。祭司大人的保证自然是一言九鼎。’那人认真地说,“那么,关小姐,我们在哪里拿那把钥匙?”
“钥匙在建行c城分行地下私人保管区。想来的话就约个时间。”
话机那头,忽然换了一个声音:“关小姐,我们现在就去,行吗?”
她说:“可以,给我一个小时的准备?”
“一把钥匙,用得着准备吗?关小姐,请看马路斜对面‘佳友服装店’门口的黑色轿车,我们就在车里等你,然后一起去银行,好吗?”
时隔二周,虽只是第二次听见赵松说话,她还是能清楚地回忆起他那带着浓重鼻音的普通话,他说话很客气,大约极少在南方活动,腔调是临时学来的,有点生硬,好像外国人说话那样卷着舌头。
皮皮说:“可以。”
那是条四车道的大街,等红灯等了几分钟。她有点紧张,怕被人看出来,闷出了一身汗,脑后凉飕飕的,仿佛有道y风跟着她。
黑色的轿车是极普通的牌子,有点旧,轮胎很脏,像是远道开来的,灰色的防晒玻璃,看不见里面的人。
绿灯亮了,她镇定地过了人行道。
靠近车身时,轿车上忽然下来了一个灰衣女人。很时髦,很漂亮,气质有点张扬,像个成功的女老板。
“关小姐!”那女人拦住了她,“请到服装店来一下。”
皮皮跟着她进了服装店。
这条街上的店面几乎全是个体服装。这“佳友”就在街的正中间,铺子的大小都是统一的。名字也不响亮,皮皮以前经常来逛,对里面的人没什么印象。
女子随手从衣架上拿出一套裙装、一套内衣和一双布鞋将她带入一个更衣室,说:“麻烦你换件衣服。”
原来是担心她有夹带。
皮皮便在这女子炯炯的目光下将自己脱了个精光,换上了准备好的衣服。
果然是做服装的,尺寸完全合适。
“现在可以走了吗?”皮皮问。
“你不能带你的手袋。”那人说。
“我得带身份证和保险箱的钥匙。”她说,“不然我进不了银行的保管区。”
她将皮皮的手袋打开,将身份证和钥匙扔给她。
那布鞋有点窄,不是很合脚。她跟着那女子进了汽车,果然看见了坐在后座的赵松。他还是很客气,半笑不笑地说:“关小姐,你好。”
她一脸漠然,没有接话。
“关小姐还在想念贺兰大人。’她轻叹了一声,摇摇头,“可惜贺兰大人己经不记得你了。
“不记得?怎么会呢?你们狐族不是一向都有强大的记忆力吗?”皮皮反问。
“那是当他还有真元的时候。对不起,我应当用哪个‘他’呢?是人字旁的还是宝盖头的?’他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地说。
“他的我不知道,你的肯定是反犬旁的。”
她想当他的面骂一声“禽兽”,一时间一口气堵在心头,想着贺兰,这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在不需要更多的寒暄,建行的大门已经到了。
他们一起下了车。
“你有身份证吗?”
“当然有。”
“进入地下保管室需要你的身份证和我的授权,因为你自己在这里并没有保管箱。”
“授权需要很长时间吗?”
“不需要,就在前台填个表就行了。”
“那我在这里等你。”
她去填了表,有一位保安将他们带入地下室,检查了两人的证件之后,他例行公事地说:“保管箱内不能存放y体、罐装气体、异味物品、放s性物品、毒品、枪支、易燃易爆品等违禁及危险品。两位的保管物中不会有上述这些东西吧?”
皮皮和赵松同时说:“没有。”
“那么,请通过那道气体检测仪,任何易燃易爆的危险品都会立即被检测出来。”y
安全通过检测仪之后,他们在保安的带领下进入了地下保管室大门。入口是一道指纹检测仪,皮皮将食指一按,电子门自动弹开,她带着赵松进入到悠长深邃的银行地库。在那里贺兰静霆租用了一整个单间,里面保存着他最重要的票据、一些昂贵的珠宝玉器,以及各地其他保管箱的密码及钥匙。贺兰静霆常来这里进行古董交易。
所有的东西,都保存在一个箱子里。
“贺兰说,这里面的东西属于狐族的公有财产,用于有关狐族生存的公共事业。赵先生,我需要你向我保证,当我交给了你这把钥匙,你将不会干扰我和我家人的日常生活。我也向你保证,我与狐族一刀两断,再不往来。”她看着他的脸,一字一字地说。
他的眼中有一丝讥讽的笑意:“看来关小姐你是被狐族伤透了心了。”…b…
“你能保证吗?”
“是的,我保证。我以祭司的名义保证,如果拿到这把钥匙,我就会放趁你,不再来找你。”
她将钥匙交给了他。
他打开箱子,抽出最上面的一个抽屉。
抽屉里有很多的宝石:古玉、翡翠、钻石、纯度极高的各色宝石……总之,价值连城。但是在宝石之间散落着一些云母形状的黑色石块。他正在寻思这会是哪一种贵重的宝石,那石块在头顶s灯的照耀下,忽然闪烁了一下。
他如被雷击,一下子倒在地上,珠宝撒了一地。但他还有几分气力,倒下时,顺势拽住了皮皮的手,将她也拉倒下来。
皮皮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双手死死地卡住他的脖子。但他的双手也掐在她的脖子上。
被照石所伤,他的力气打了折扣,但腕力还是很大,对付皮皮绰绰有余。
皮皮一生中就打过两次架。第一次是和佩佩一起打汪萱,若不是小菊半道上赶来,她们肯定输了。第二次的对手是田欣,一直没占上风,若不是家麟将她强行拉走,估计也要落个鼻青脸肿。但皮皮从没和男孩子打过架,更没和男人打过。
赵松的手越收越紧,她非但无法呼吸,连脖子都快被他拧断了。
在这当儿,她抽回手,使出最后一点力气,猛捶了一下他的脸。他的手松了一下,猛地抓住她的右臂。
手指铁钳般收紧,随即传来彻骨的疼痛,她甚至于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一时间,她的脸痛得变了形,极力要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腕中抽出来。好不容易抽出半尺,又被他捏住了手腕。
同样刺心的疼痛,令她全身都跟着打战。她腾出左手,瞅准地上的一块细长如钩的玉嫉,拾起来狠命地向他眼部戳去。她不晓得原来自己的手那么狠,力气也有那么大,戳得他脸上鲜血乱溅。但他仍然捏着她的腕不放,里面的骨头已被捏碎,她的手好像面团,被他捏来捏去,变成了一个奇异的形状。
一地闪烁的乱石,云母般层层薄片,头顶是贺兰静霆为了鉴定古玉特别安装的s灯。
赵松的力气越来越弱。最后身子猛地一弹,手松懈下来。
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将更多的照石对准他的头、他的身子、他的脸扔了过去……
他的眼睛越鼓越大,眼珠几乎要挣脱眼眶。但他的身体没有挣扎,只是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然后全身扭曲、像抽风病人那样颤抖着。一会儿工夫,仿佛一枚气泡破裂,他的整个人就从空气中消失了,只剩下一地的衣服和鞋子。
她站在地上,惊异地看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切,深深地喘息,忘记了痛……
密室的空中突然飘出了三个亮晶晶的小球。
一个是淡紫色,一个是天蓝色,一个是浅红色。
她小心翼翼地抽开另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水晶瓶。
右手已完全不听使唤,她只好用左手。
跳上桌子,她笨拙地在空中捕捉着这三只闪闪发光的小球。密室不大,很快,淡紫色和天蓝色的小球像两只萤火虫钻进了水晶瓶。她掂起脚仲长手臂想将那只浅红色的珠子也捞进来,不料动作太大,那珠了飞下来,碰到她的额上,“曦”的一声,消失了。
皮皮愣了十秒钟,惶恐地看了看手中的水晶瓶。
贺兰的元珠是淡紫色的,她亲眼见过,不会有错。
那么破裂的这一个,不是赵松的就是青木的了。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将地上收拾干净。将水晶瓶放进一个提包,又从柜子里拿出两支c着神木的香烟,忍着右手的剧痛,泰然地出了地库。
这是c市最大的一家银行私人保管区,每天都有很多人进出。
出来的时候,恰好另有一拨人也同时出来。她便混迹于人群之中。
守门的保安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
到了门口,她掏出那支香烟,对一旁排队的一个人说:“先生,麻烦借个火……”
chapter 生离死别
八月的北极并没有皮皮想象的那样严寒。
冰原一带长着绒绒的绿草,低注地区还积着水,几只长嘴鸟在树上快活地鸣叫。
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但外面的空气并不冷,她甚至可以不用戴帽子。
冰原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北冰洋。太阳很低,在地平线上方缓缓滑行,终日不落。
“夏季是我们一年之中最珍贵的时刻。”在一旁开车的千花说,“八月是我们的秋季,冬季即将来临。”
“嗯,夏季并不是很冷。”皮皮脱掉手套。
一只白色的毛华在空中滑翔。远处一道灰色的海湾,巨石土爬满了橘红色的藻菌。几个白影在远处奔跑。
她的脊背微微一硬,眼中蓦然一湿,指着白影问道:“那就是……”
“那是北极狼。”
她汕汕地缩回手,有点惭愧。
她居然分不清狼和狐狸。
“我们的皮毛在夏季是灰色的,到了冬季才变成纯白。”
千花说,贺兰是幸运的。北极的夏季旅鼠成群,极易捕食。如果他到这里的时候是冬季,估计连一个星期也过不卜去。
“你知道这里的冬天有多冷吗?”她停下车,帮皮皮背上一个巨大的旅行包,向着荒原的深处行走,“一杯开水泼到半空,还没落地就变成了冰碴子。”
说到开水,皮皮发现自己的口很渴,从包里掏出一瓶水,仰头咕咚咕咚地灌下一了半瓶。
“你的右手怎么了?”千花问。
一路上她做任何事只用一只左手。出于礼貌,千花一直没有问,到了这里,终于忍不住。
“受了点伤。’她淡淡地说。
她的右臂伤势严重,手腕被赵松拧碎,伤了神经,至今手臂不能抬起。无力伸展,无力抓物,更无法握笔写字。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北极,她没有去医院,只是在药店里买了些绷带请人粗糙地包扎了一下,就和千花坐飞机离开了c城。
手臂很痛,开始的时候是剧痛,一路上她不得不依赖强效的止疼药。后来就麻木了,反而感觉不到痛了,但也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她们在荒凉而贫癖的山麓上行走。越过平原,越过浅弯,越过草坡,越过山谷。
一路上皮皮都不敢说话,因为千花正在专心地追踪贺兰静霆的气息。经过二个多小时的跋涉,千花忽然止步,指着一处僻静的山坡说:“他应当就在这附近。”
皮皮的心跳得很快,踞起脚四处眺望,什么也没发现。
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灰色丘陵。
她回过头,看了看千花。
千花闭上眼,在空气中静立片刻,忽然转身向东走去。
皮皮赶紧跟上。
山坡上堆满了巨石,上面爬着斑驳灿烂的石藻。
拨开乱草,从石中露出一处dx。
这一带dx很多,这个d口非常隐蔽。
皮皮却知道贺兰就在里面。因为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深山木蔗的气息。
她弯下腰往里看,dx很深,里面是黝黑的。黝黑的深处传来某种微弱急促的呼吸。
他还受着伤吧,也许一动也不能动。
她站起来,焦急地问千花:“他会出来吗?”
千花摇摇头:“不会。我听说赵松将他送到这里之后,他就一直藏在dx里,从没有出来过。他受了很重的伤,大家都相信这里便是他选择的墓x。每隔一天会有一位狐狸给他送食。贺兰静霆仍然是狐界的头人,到死他都享有特权。”
皮皮忍不住说:“那我应当怎么办?”
“你把水晶瓶的盖子揭开,放到d中,他的真元会自动寻找木尊。”
她打开背包,将视若性命的水晶瓶拿了出来。
这还是千花第一次看见这只透明的瓶子,她怔了怔,问道:“怎么会有两个珠子?”
“这是赵松死时从他身上跳出来的,一共有三个,当时破了一颗。我想,淡紫色的那颗肯定是贺兰的。天蓝色的我不知道是准的。据贺兰说,赵松杀了青木,那么这颗珠子如果不赵松的就是青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