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定了主意,赵鹏便竖着耳朵听孙太医给贾赦说脉象和诊断结果,等他们话音落了,端茶的功夫,赵鹏赶紧从座位上起来,立在贾赦和邢薇面前,郑重的抱拳行礼道:“妹婿赵鹏给姊夫,姊姊见礼。”说着撩了袍子就要下跪,口里说着,“请姊夫姊姊原谅赵鹏,现在才与您们相认。”
邢薇那里会让他真的跪下去,虽然不拿正眼看他,却也是用余光主意观察着他的动静,到底是妹妹的丈夫,人品,外貌都要看看再说,虽然赵鹏这三年的表现尚可,可那是在不相干的情况下,现在变成了妹夫,自然有诸多挑剔了,原来看着个子还好的,现在就显得略微单薄,原来白净的,就是小白脸,没有男子气,现在晒黑了,又嫌弃是不会保养的,面相老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妹妹了。
邢薇伸手搀住他起身,依旧在座位上坐了,却也不说原谅不原谅的话,把赵鹏尴尬的立在那里,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下跪赔礼确是他作势而已,他身上好歹有功名在,贾赦和邢薇身上确实是有诰命,当得起他一跪,可那是在公,若是论私,他们只是大姨丈和大姨姐的关系,虽然年纪也长,可他真跪下去可就不大好看了,以后在他们面前行走也难矮半分。
其实有了这三年的经历,赵鹏如论如何已经在贾赦和邢薇面前抬不起头来了,只是年轻人倔强,还不肯认输而已,也正是这份倔强,让他三年没有认亲。
贾赦却在一旁乐开了花,刚才他还生气这小子没有眼色,求见自己竟然还敢捎带着自己夫人,现在知道了,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被捎带的。但看邢薇的样子,大概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也是,没有关系的人能够拿这小姨子的信来求见?就是亲小叔子也不能够拿着女叟子的荐信来,何况外人,实在是亲戚的话,最多去邢家求邢德全和邢忠,女眷的信是那么好拿的吗?又不是女子之间的闺中往来。
“你就是赵鹏,”贾赦看出了门道却装作不知道,这小子三年前就到了,却揣着明白装糊涂,连姊姊姊夫都不认,难怪邢薇会怪他,自己身为丈夫,当仁不让的要替妻子出气了。“找本侯爷有什么事?”贾赦摆出了架子,问赵鹏所为何来,他甚少如此,以前跟举人们相处的时候,虽然不假辞色,却也只是你我之间的说话,他早就习惯了邢薇的“随意”,每天端着架子也累,别人也小心谨慎,战战兢兢的看着也不舒服。
且他打交道的主要是平民百姓,跟他们端着身份摆架子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自在些自己不累别人而已轻松。
赵鹏一听就苦笑连连,他看出来了,这大姨子已经猜出他的身份了,也是一般人而已不会拿着女眷的信来求见,偏他也不敢不这么说,再隐瞒下去,就是解不开的结了。看贾赦摆明了要替邢薇出气,他也不意外,这位姊夫疼爱姊姊的传闻已经听的够多了,三年期间他自己亲眼所见的也不少,半点意外都没有,但贾赦摆明了“以势压人”的态度,他也不好以一副亲戚的姿态出现,只好重新立住了抱拳道:“学生赵鹏冒昧打扰侯爷,侯夫人,多有得罪,只是,只是,”他说不下去了,只是自己隐瞒了他们自己的亲戚关系,这会儿是来赔罪的。
赵鹏无奈,只好拿眼光去扫孙太医,希望他能够帮自己一把。孙太医如今也看出了门道,饶有兴趣的在邢薇,贾赦和赵鹏三人身上扫来扫去,但邢薇毕竟是女眷,他不好多看,贾赦身份尊贵,他也不好冒犯,只好在赵鹏身上多留意些,见他求助的目光,心里一晒,这小子,有意思。
他奉旨来学习,圣上不见得不知道他和贾赦邢薇的关系,却依旧钦点了他,这其中说明了什么,有看戏的意思?看贾赦和邢薇会不会徇私?若不是他恰逢其会的赶上这出,竟然不知道这傻小子自己隐瞒亲戚关系不报,跟众人一样老老实实的种了三年地,现在又把大姨子得罪了,——吃了这哑巴亏,哈,活该!
不过他也佩服这小子,世家子弟,从来都是读书做学问,猛的拿起锄头都不知道怎么使用,被镰刀割到手的比比皆是,手上血泡磨的一个摞着一个,可他却忍了下来,并不曾走这现成的关系。
他是担心被贾赦整治,被大姨子开小灶“特训”?孙太医大概知道些贾赦和邢薇的脾性,不看别的,只看贾珍就知道,这俩口子“爱惜”人的方式不大一样,别人对亲近的人都是护着疼着,生怕他们吃苦受罪,这两个可好,怎么摔打怎么来,也是贾珍运气,竟然没有被他们使唤坏了。
孙太医心中暗乐,贾珍留在了溪县终于逃离魔掌,这愣头青却又一头撞了进来,这是自己找死的节奏啊。
他想了一想,光看戏也没有意思,不如成全他一下,“嗯”孙太医咳嗽一声,装作刚刚回过味来的样子,惊异的问道:“听你的意思,竟然跟恩候是亲戚?”
赵鹏如闻天竺,急忙应道:“小的不才,四年前娶了邢家次女。”刚才说的似乎人家装作没有听见,这次孙太医都表示听明白了,他们还能装傻听不懂?
贾赦和邢薇也不好再摆脸色,不知道还可以装装,都挑明了,再给脸色看,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贾赦恍然大悟般,扭头问邢薇道:“他是妹妹的夫婿。”
邢薇脸色难看,只摇头道:“我也不知,他刚才说是有妹妹的信,”听了这话,赵鹏这才想起来邢芸的信,急忙双手恭敬的递上去,邢薇接了,看了一眼封皮,也不打开来看,点头道:“是妹妹写给我的信。”好小子,也不知道扣了多少天了,信揉皱了不说,纸都有些泛黄,看这封口,竟然还是打开的,你小子有胆,竟然敢私拆姑奶奶的私人信件。
邢薇心里暗自磨牙,脸上不带出了几分,她这些年虽然也练的荣c不惊,可那到底是对着不相干的人,这沾上亲人的事情,什么事情都会有个例外,何况这赵鹏也算是撞着了她的逆鳞,私自扣押了妹妹给自己的信不说,还偷看了,要是没有什么当紧的事情便罢,若是耽误了要事,看她怎么拾她。
邢薇手握邢芸的信件,也坐不住了,反正也不是自己尴尬,她咳嗽了一声,跟孙太医告罪离开客舱,临走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赵鹏,赵鹏知道,这大姨子不仅没有原谅自己,可能更是生气了。
他眼神暗了暗,自己也不是故意偷看邢芸给大姨姐的信啊,邢芸把这信套在给自己的信里面,他撕开那信的时候,不想把这封信一起开了口,这算不算是意外,既然开了口,他又不清楚里面写些什么,也担心有重要的事情给耽误了,再者自己并没与跟贾赦和邢薇相认,贸然的拿出一封信来给他们,也有些说不清,何况那时候众举子正为着睡了人家姑娘被送回京而到处跟贾赦有关的人拉关系,他这个时候撞过去,可不就说不清了?
思来想去,反正那信上通篇都是姊妹间思念的话,也没有什么当紧的,便也压了下来,这一压就是两年多,幸亏邢芸后来也没有在给自己写的信里夹带给她姊姊的信了,只看邢薇的样子,她们姊妹之间聊天,似乎也没有提到过他?这唯一的一封信就这样搁置了俩年,今天才终于送到信人手里。
其实就是赵鹏自己都忘记了,好像邢芸后来也没有追问过姊姊姊夫可有过照顾他的话,现在想想,可不是自己心里有鬼,又粗心大意,生怕邢芸问什么,还专门的拿话哄她,想必是发现了些什么。
其实邢芸一看到贾琏和贾瑛亲热过了就问起赵鹏来,可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是走的匆忙还是不关心大人的事情,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姨丈”的存在,邢薇也不好追着两个孩子问,只后来从贾瑛嘴里知道,贾琏居然参与贾赦的政事中,那么于情于理,是亲戚相认,姊姊和姊夫也没有瞒着两个外甥的道理,只能是赵鹏自己不好意思或者羞于搭关系走后门,才自己隐瞒了身份,猜着了这个之后,邢芸便没有在给丈夫的信中夹带给姊姊写的信了,给邢薇的信里也绝口不提自己丈夫也是那些举人之一的事情。
赵鹏这次考试不理想,已经很是懊丧后悔,如果在让他去走后门,虽然姊姊和姊夫不一定会“关照”他多少,可他心里必然不自在。邢芸心里其实也有一些不自在,虽然跟姊姊姊夫挑明了关系,他们必然会照顾赵鹏,可也必然给姊夫添上不少的事情,他这几年在溪县已经出尽了风头,连京城内宅的她知道不少,若是在添上“徇私”说不得会被人编排出来些什么,因此,想想丈夫的“谨慎”也是好意。
再者,谁不想看着夫婿自己奋斗的出人头地,姊姊和姊夫不一定会给赵鹏开小灶,或许还会给他更大的压力,可若是他们多少关照了,总是感觉那不是他的真本事,只是沾光托关系,不仅丈夫心里不自在,自己心里恐怕也会有些介意。
何况从被送回来的举人那里传回来的消息,姊姊姊夫虽然对这些举人们不大亲热,可也不曾怠慢苛待,尤其是姊夫,严厉的要求每一个人,从来没有给某些“亲贵”们开后门,她那时候也想,幸亏赵鹏没有挑明,要不然他恐怕就会变成众矢之的,人人都会盯着他有没有犯错,某些人可能为了看姊夫会不会徇私还要把他故意拉下水。
邢芸倒从来没有担心过赵鹏会做出在外“睡”女人的事情来,当初景氏替她挑夫婿,看重的就是家教,最后终于确定了这赵鹏,也是看重他们家男人清正,还有家规约束,要不是景氏的女儿比自己略小,她又跟姊姊真的交情很深,还是个重承诺的人,这赵鹏说不得还轮不到自己,就被景氏留着做了女婿。
虽然年岁相错的大一些,可赵鹏又不是长子,上面有兄弟已经成婚,早晚的都会有继承人,这赵鹏又在读书,早晚结婚也不碍什么,越晚说不得越能找到高门楣的。再说,自家连新贵都说不上,张家一旦露出愿意跟他家结亲的心思,那里还会有自己什么事?
其实若不是景氏保媒,自己不一定能嫁到赵家去,哥哥只是中了举会不会有出息还是未知数,姊姊是荣国府的当家夫人,可文官和武将向来没有交际,且赵家门楣也不低,用不着看荣国府的面子行事,再说,赵家人清贵,也并不在乎媳妇的嫁妆高低,自己能够成为赵家妇,只能说是托了张家的福。
张家会给这么给力,还不是托了姊姊的福,邢薇十分清楚,自己的一切,邢家的一切,都是姊姊给的,要不是姊姊为了他们嫁到荣国府,怎么会有他们的今天?
原来没有深想,不知道其中的后果,现在得了功夫细细思量,才知道,赵鹏如果真的跟姊姊和姊夫相认,若是让他们受了连累,怎么让她过意的去。
赵鹏在外面如何,邢芸倒也不担心,姊姊、姊夫那种安排,还特别能够磨练人,赵鹏如果能够坚持三年不出任何事情,也不枉自己嫁她一场,后半辈子托付有人。
邢芸并不担心赵鹏会在外面找到所谓的真爱,演绎什么真感情,自己头胎就生了儿子,已经确定了家中的地位,只要赵鹏不是色令智昏遇到所谓“真爱”,他就不敢在外面招惹女人。如果实在是犯了戒,家里长辈都饶不了他,再说,自己也不是什么离了爱情活不了的人,儿子也生了,把他教育好了,可不比吊着男人要死要活的强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