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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年 12月
我的工作已全部结束。当棋子价值利用完毕,就该毫不眨眼地丢弃!
“王子殿下,请您翻译一下这些鬼画符”,莱克勒舰长带领二十多名士兵包围了我的驻扎帐篷。
“你和我都想错了,你觉得‘星之’是钻石财富,我觉得是燃油能源,但其实都不是”。莱克勒的军靴踏在楔形文字板上,洁白石壁被印上脏污,“光阴冢什么也没有,这只是他们群族从地外来到这里时的遗留物,相当于废弃的汽车发动机”。
“很好,那就名正言顺地把这堆史前废料清理干净,插上德奥帝国的国旗,绝对不能被别国发现!”
海伯利安族的圣殿里燃起熊熊烈焰,祭坛前满是殷红鲜血。大祭司已被枪杀,尸体倒在石阶上。士兵举着枪管对准无寸铁的族人们,将他们团团围在大网里。
德奥帝国的士兵几乎都是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他们高呼“皇帝万岁”、手提锤子疯狂打砸,完全失智。他们在光阴冢的立柱、墓穴和神殿底部都塞进炸药,古塔瞬间变成废墟;几十卷印有海伯利安诗歌的织布被当作燃料投进火焰;还有几个年轻士兵正在比赛,看谁砸的雕像更多。
我上前命令住手,他们全部都沦为神亢奋的魔鬼,不听命令。
尽管海伯利安人能变为身形巨大的龙翱翔天空,但jūn_duì早已准备好坦克和大炮,对着天空准地射击。
“住手”!我用生平最声嘶力竭的声音吼道,“我是德奥帝国的皇子,任何人敢胡作非为即是公然违抗皇帝的意志!”
莱克勒递上一份皇帝的电报。表明我只担任“达尔文计划”的翻译工作,目的是为了带回海伯利安族人的基因,他们族群将被当成实验标本进行科学研究。电报结尾道,“行动绝对机密!此计划切勿透露给除舰长外的任何人。尤其是艾德温王子,他在关键时刻只会临阵逃避”。
所谓科学考察就是一场骗局。
我们就是一群美洲殖民者,将原住民的印第安人赶尽杀绝,鸠占鹊巢。
莱克勒舰长又将芙蕾雅与蔡森和博士绑架到我面前,黑压压的枪管对着他俩的脑袋。“罗密欧,如果不想让你的朱丽叶和茂丘西奥死的话就乖乖配合,早点儿回家投入你爸爸的怀抱!”
芙蕾雅的身体被绳索紧紧困住,在场的士兵们眼睛都直了。那双充满绝望和恨意的眼睛是我此生的负罪。她的母亲、族人家园全部因我的指路而趋于死亡,但讽刺的是,我们昨天还是那么地相爱。
我垂下头,不敢再去直视她。
又及:
在霍亨索伦号空飞艇返回的路上,我试着去船舱底部的牢笼里给芙蕾雅递杯水。所有海伯利安人都四肢紧捆,密集地挨在铁栏里。两百年前,押送黑奴的船也不过如此罢。她一口未喝,将水吐在我身上。
我恨自己的所作所为,身为罪人,必须要做点去赎罪,无论做什么。
另外,终于到关于弟弟道格拉斯的电报,他们从“凡尔登绞肉机”的战壕里找到了他。情况异常糟糕,四肢全截,终生无法下床。
蔡森和博士正在分析海伯利安人身上提取出的血液样本。他关上房间门,压低嗓音说,“必须要赶在别人得到样本之前发现点门道,他们族群的超强体能和愈合能力对于人类来说不会是好事”。
1915年 1月23日
海伯利安人都被关押在一个名为“拉克瑟尔”的研究院里进行试验。蔡博士不愿意过多描述试验的任何细节,“连我都看不下去这种惨绝人寰的行为,更不要说连打猎都厌恶的你。这根本不是理智的科学研究,而是一群邪教徒谋求私欲的邪典狂欢!”,但正如他返程时的预料一样,达尔文计划名副其实,目的是为了培育出体能过人的超级士兵,以便有效投入战争。正因为极强的修复基因,皇帝要求,一旦血清研制成功,便立即实施在道格拉斯身上。
“最令人发指的是交配实验。海伯利安人和人类的dna有本质差别,怕是很难繁衍出正常的后代”,蔡博士脚踩在雪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艾德温,你想想丑陋公驴和美丽的母马之间生出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怪物!”
芙蕾雅被关进拉克瑟尔研究院后没多久,便被叫停一切实验。医生发现她有妊娠反应,目前是孕妇。
这大概是让芙蕾雅安全的唯一方式—— —— 我说她当然怀孕了,那是我的孩子。威廉二世皇帝为此大发雷霆,但眼下道格拉斯已然完全不能自理,这又将是霍亨索伦皇室与远古族群的唯一血脉,他只能允许芙蕾雅被送回我身边,想见证这场“繁衍”是否能成功。
我知道她此前不止我一个伴侣,比起这个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我更担心他(或者她)会不会是个健全的人。
1915年2月16日
“达尔文计划” 终于有突破性的进展。拉克瑟尔研究院提取一种名为goliath(歌利亚)的细胞,有着异乎寻常的运动能力。我们此前共带回105名海伯利安人,现在只剩下十人存活,其余人都陆续死于人体试验。不仅是海伯利安人,研究所有还关押着人类战犯、无政府主义者、有色人种、同性恋等等不被帝国所接纳的群体,他们也被强制参与实验。
每天一群身着生化防护服的人都要开卡车运送尸体。赤裸的男女被扔进五十英尺的深坑里,密密麻麻地堆着,一个又接着一个。
皇帝要求立即为道格拉斯注射歌利亚。我也得以再次见到弟弟。
确切地说,我眼前的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他是一个巨大而不可知的怪物,被铁栏关着,巨大的爪子被磨得鲜血淋漓。每当他想飞出栅栏的桎梏,研究人员就会放出特殊频率的声波,他只能痛苦地扭动身躯。
“这是注射失败后的产物,他体内的细胞与歌利亚产生排异反映,所以他既不能算作是海伯利安人,也不能恢复成人类形态,现在他是一只合成兽。”一位医学博士解释道。
我请求帝国的皇帝威廉二世,即便不去谈什么“父子关系”,如果还能有一分生而为人的道德,就请给道格拉斯两颗子弹,让他充满尊严的死去。但皇帝坚决拒绝,他原话是,“我们已经在这场战争上付出太多,说什么都不可能回头。现在只能不择手段地前进,道格拉斯虽然已不是人类,但强大的战斗力将被作为军事武器再次投入战场。”父亲的背影消失在皇宫尽头的走廊,黑暗的影子孤寂又落寞。
道格拉斯已经完全异化,没有任何以往的记忆。我走到栅栏前想伸手摸摸他,但他的兽类本能直接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了我。还好蔡博士及时支走了这只巨兽。
从实验室出来后,我问蔡,有没有看过《阿斯平纳的闹钟》这篇小说。他摇摇头,猜测道,“听故事名字像是查尔斯狄更斯的?”
不,那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但这是他一生里写得最真实的故事。小童工阿斯平纳与寡母相依为命,每日从早到晚地在工厂工作,换取微薄报酬。由于早上瞌睡,他到富太太捐赠的闹钟,逼迫他早早起床。在小说结尾,他因过劳死而永远地睡去,只有那闹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看到蔡的眉头紧锁,我终于憋不出心里的疑问,“杀死他的到底是谁?是工业大机器,还是资本家?”
我们坐在海德堡大学门口的“爱伦坡的小酒馆”里,蔡森和突然说起他鲜有提过的家庭往事。蔡的家族世代兜售丝绸生意,远销欧洲,是中国最早的“洋买办”之一。他十二岁时,由于全家支持同盟会的起义失败,遭到清廷灭门。他侥幸逃脱,跟随远房叔父来到德奥帝国,遂定居在此。“艾德温,你身为‘文明的’欧洲人,根本无法想象我生活的国家是什么样子,贫穷愚昧、军阀混战”,他深仰苦艾酒,“我爸爸以前总是跟我说,要用科学去改变中华大地。所以我一心只想着如何在科学上有所突破。我一直觉得自己要有愚公移山的神,结果大山之下却是无穷无尽的未知深渊”。
是啊,达尔文计划已毁掉海伯利安文明,现在再运用到战争里,来满足自己的野心。这场疯狂实验究竟会诞生出怎样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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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英法协约国联军在东欧奋力抵抗德奥与俄罗斯帝国联军。此时此刻,盟友俄国内部正兴起布尔什维克革命,无力顾及欧洲战场;德奥帝国的少壮派军国主义力量与文官政府彻底决裂,内部也是摇摇欲坠。就在人们觉得英法必胜之时,德奥帝国却制造出生化武器“合成兽”横扫战场,被修改dna线的合成怪物们在战场上犹如圣经里的审判日降临。试想一个英国潜水员正在深海里打探敌方战况时,海面剧烈震颤,一只数百米长的海怪突然睁开眼睛的景象。
原来这些所谓的“合成兽”不是怪兽,而是被改造的活人。而艾德温的弟弟,道格拉斯叔叔就是其中之一。
背叛、欺骗、谎言、战争、苟且偷生。
一个人究竟要经历多少才能算是有尊严地活着?
艾格妮斯喘不过气,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锥心刺痛。她读一篇日记只要几十分钟,但纸上的每个字都是父亲的亲身经历。爸爸是1892年出生,到1914年的“达尔文计划”也不过只有24岁,他和所有年轻人一样追求爱情、理想、快乐,但当他被推到权利顶峰时,所有的梦想都注定崩坏。他自此以后的漫漫的一生也证实了这点。难怪他会滥用药物麻醉自我,时间能拉锯掉难以言喻的痛苦,将伟大变成废墟,将强烈情感归化心如死水。
“只有坚强才能面对一切”,她激动时很容易哭泣,但这次却奇迹般地强绷住眼泪,狠下心来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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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 5月
自我有记忆起,所有人都劝皇帝和皇后多生几个子嗣。只要孩子很多,就能多出一个接任帝国重担的“备选方案”。道格拉斯又再次被送上战场,虽然他已经不是人类,但依然有强大的战斗力,是难得的军事武器。在父亲眼里,我们俩互为对方的“plan b”而已,当缺乏利用价值时,就该被丢弃。
加冕为太子后,我的全部力专注在“平民医疗改革”和“退伍士兵再就业”之上,根本无暇顾及丧弟之痛。大学时代的导师托藤考夫教授婉转地说,欲带皇冠,必承其重,做皇帝只有戒掉所有的情绪,才能刀枪不入地面对政敌。为此,我怕自己难以接任皇帝之位。
这三个月以来,每日都行走在福利医院和贫民区之间,和形形色色的人们交谈。他们有在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孩子,行动不便的老人,纺织厂女工,月台售票员等等。在战争时期,皇室成员只有走出城堡大门,和人民在一起才能带给国家希望。
此外,芙蕾雅被安置在柏林美泉宫养胎。远离维也纳这个政治旋涡,对于她和孩子来说都是好事。任凭我如何跟她解释当前局面都全然无用,她每天都平静地望着窗外的湖泊,不会主动讲任何一句话。
佣人说,我不在的时候她的情绪会稍微好点儿,所以我很少主动出现在她面前。至多在她入睡后,悄悄去房间看看她,在她的枕头放上一朵卡森红玫瑰。五月,德奥帝国的玫瑰花季节,漫山遍野,血一样地盛开着。
她熟睡时气息平缓,面色红润,孕态逐渐显出。不知为何,我越发觉得这个孩子不论未来是什么模样,都是值得父母去接纳。
四个月了,小宝宝已经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了。我不能和芙蕾雅说话,只能把所有想说的写到纸上,假若未来能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把这段话亲自告诉他:
孩子,你的出生注定活在一代人的恩怨之中。或许你会因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而恨我,但不论你做了什么,父亲都会无条件地爱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多想摸摸芙蕾雅的脸颊,但害怕惊醒了她。床头的花瓶里插满了血红的玫瑰花,希望这场战争早日结束,孩子能活在和平时代。
1915年 9月底
“艾德温,为什么最近的花都没之前的好看了?”芙蕾雅问。
“玫瑰盛开的季节已经过去了,现在只有花匠在温室里栽培出来的”。我回答道。也许经过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我们之间的关系总算有所缓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愿意和我讲话,虽然话语不多。她有时也会主动靠在我的臂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