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静,黑夜中呼吸如雷贯耳。金何坤不知是生气,还是真没什么话讲,长久地保持沉默。
陈燕西估计说得挺伤人,虽是未来可能出现的事实。他摸到坤爷手臂,翻身侧躺,额头抵着对方肩膀。
“你看,我们应是两种人。以前没跟谁说过什么心里话,今天和你讲讲。”
“唐浓范宇,跟我就差不离会一直在一起。因为我们的生活圈、工作圈基本重合。他们所做的一切,我全能理解。就拿宝瓶宫说,这是世界上唯一仅存的海下居住舱。他们要在那里忍受压强、潮湿、危险还有孤独。为了安全返回陆地,必须经过十几小时的减压,还得防止患上幽闭症。”
“换做任何人,有多少可以理解。至少金何坤,你们不行。”
陈燕西往坤爷怀里钻,单手环住他壮的腰际,手指不老实,隔几秒在金何坤后腰处搓一把。
“我的工作也相同,打一枪换一地儿地教潜水。用相机记录那些动物,偶尔带队自由潜或水肺潜团队。要是心病一犯,就回家颓着。实在忍不住,像现在这样出来接技术潜的活儿。风险高,指不定有今天没明天。”
“你跟我过,不值得。”
在陈燕西的潜意识里,金何坤是“真正都市人”。他们不尽相同,金何坤应该去过光鲜亮丽、符合世俗价值观的生活。他应该在灯红酒绿里,带浑身欲望的烟火色气。工作时在甚高频与管制员抬杠斗嘴,下飞机大家又都是兄弟。
而自己,陈燕西虽很想很想,再回到城市深巷的烟雾缭绕里,回到俗气的市井中,回到那些油腻色|欲的男人间,周旋在腿长胸大的女人里。
英白领写字楼高耸入云,香鬓豪车开派对夜夜笙歌。
但他不能。
陈燕西见过山川湖海,就再也回不去了。见过海下百米光景,从此“向下”就是“向上”。
金何坤气过了,于是口吻也淡。他想学唐浓,只学到皮毛,未见髓。
“你很自由我知道,陈燕西。但你不能这样对我,给我希望......又叫我不要喜欢你。”
“太过分了。”
陈燕西觉着如此想来,自己还真不是个东西。但金何坤对他做的事,又何尝不残忍。
“你也不能这么对我,坤儿。”
“你不能叫我满心都是你,然后某天又打定主意离开我。天秤分两端,一是大海,一是金何坤。我没法选。”
两个站在对立面的人,连相爱也困难。
金何坤死死攥住陈燕西的手,“我还没说要复飞。”
“今天不飞,明天不飞,今年不飞,难道你一辈子都不再飞行?”
“没什么你敢保证。”陈燕西说。
金何坤遽然转头,在黑暗中摸索到陈燕西的眼睛。他知道陈燕西潜台词,这人“没有家”,四海为家。所以金何坤想给他一个许诺都不行。
而山盟海誓说出口,又太俗套。什么“我发誓爱你一辈子”,简直狗血到不堪入耳。
“不如我们打个赌,”金何坤终究选择退让,能有什么办法,谁叫那是陈燕西,“今年我陪你去工作也好,拍鲸也好,或是追鲨。不管什么,你让我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