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丈夫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什么意义,但对于纪嫣然来说,是后代染色体的提供者,是经济支持的另一重保障,是跃迁阶层的方法。没有爱情的婚姻悲剧吗?或许有人这么认为,但她并不。
青春时期尝过爱情的滋味了,她觉得,仅此而已。比起爱情,其他的更重要。
——那个孩子,姓纪的孩子,尽管没有流淌她的血液,却传承她的血脉,从生到死都只认她纪嫣然做母亲。
明月不想生育,因为不愿意尽所谓抚养义务,这就更好。在这方面,她们不是一拍即合?
“你会给它很好的教育?”
“非常好的教育,一切我们能提供的最优异的物资。”
“你会对它很好?”
“我会爱它,那是我的亲生骨肉。”
“它将来做什么决定,你都会支持?”
“只要符合人类最基本的道德和法律要求,它可以成为任何想成为的样子,我们会提供所有帮助。”
明月长叹一口气,似是在思考。
周子濯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出来的决定,“你好好想想吧,什么时候都可以拒绝,哪怕你到手术台上忽然改变主意,都能反悔……”
“我愿意。”明月却看向他。
周子濯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他花了很长时间与她对视,“不再考虑考虑吗?”
“没什么好考虑的。”她却斩钉截铁。
他深深吸气,不知该用什么情绪回应她,“谢谢,谢谢你。”
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得到答案,周子濯需要回去向纪嫣然告知这个消息,接下来他们要着手准备一切手续和签证,连同明月的一起。
“对了,l大的圣诞树今年砍了。”周子濯从兜里拿出两个锦囊,递给明月,“这是刘兮从篮球社的朋友那里要来的。当初你和边景在那么高的位置挂许愿笺,一猜就知道这两个是你们的。想着是个纪念,我们谁都没拆开过,交给你吧。”
他离开以后,明月见赵和泽走进来,知道他们都已从高晋阳那听说经过。
“你答应了?”
她点点头,“到时候你们谁陪我去?”
“我陪你。”陆与辞在门口道,这种大事,还是得有个能稳得住场面的人陪同。
“那是什么?”赵和泽问她手里的东西。
明月回答:“大一那年圣诞节,我挂的许愿笺,都忘了自己当时许的什么了。”
至于另一个是谁的,他们都十分默契地闭口不提,“拆开看看?”
明月随意拆开一个,熟悉的字迹,是她写的:我希望,成为想成为的那种人。
也像是她会许下的心愿,现在算是在实现的轨道上吧。
那另一个呢?该是边景的了。
明月同样拆开,峻秀的字体是边景的字迹,几年不见,她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许愿笺上,他拿笔用力写了五个字——
我想她爱我。
胚胎在试管中发育稳定,成功植入母体后,明月在医院由陆与辞照顾着修养几个星期就回国了。
期间为了避嫌,周子濯除了替自己和纪嫣然向她表达感谢,没再去探望过她。他曾问过孩子出生后是否想看看照片,明月拒绝。
既然决定以后都当陌生人,那就没必要留下任何痕迹。对于明月而言,这只是从身体里取出的一个组织,对于他们夫妻才是生命——她狠心至此。
怀胎足月,纪嫣然的分娩十分顺利。她选择了无痛分娩,因为麻醉师赶到得及时,几乎没经历什么痛苦过程,麻药就注射入脊椎。没过多久妇产科医生也赶到,周子濯在旁全程陪同,听见护士们轻声鼓励和引导着她,完全没有听说的撕心裂肺。
不到一个小时,她顺利生产。那个孩子,周子濯看了两眼,皱皱巴巴的。
——这是,他和……她的孩子。
护士先放到一边处理。
“你还好吗?”周子濯没忘记关心纪嫣然。
她点点头,只是辛苦这么久,仍是有些累的。
其他都安顿好之后,纪嫣然缓缓入睡,新生儿由护士照顾。他们选择了医院最昂贵的产后护理,面面俱到得让周子濯反而变成全场最没用的人。所有事都有人张罗,他想睡却又睡不着。
于是他走出医院,到街上透透气。
现在是美国的凌晨,私人医院附近环境很好,也意味着人烟稀少。
但他还是在路边看到几个醉酒的年轻人,其中有个或许太过失意,正抱着棵树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地吼着什么歌。其他人在旁边又是哄笑,又是把他从树上扒下来,还在拍视频。
他继续往前走着,直到他们的声音快要消失在耳边,周子濯忽然顿下脚步回身。
刚才总觉得是英文,所以怎么都没听出来,现在发现那群人似乎也是华裔,口中嚷嚷的是粤语。他听不太懂,但那人唱歌的旋律极为耳熟。
他唱的是一首《捞月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