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变回原形的时候,他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连护住自己都有点够呛。
被山猫追、被蛇咬、被黄鼠狼叼,还被一窝田鼠撵。
谁让这只沙鼠胖呢,一看就很好吃。
当然那些眼瞎的小东西们,都被忽然变成人形的胖鼠收拾了,这种摇身一变成为它们无法抗衡的“巨大存在”,感觉怎么那么有趣呢?
孟戚闭了闭眼,他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忽略了。
头痛,想不起来。
人有父母,妖应该也不例外。
可他不记得这些,沙鼠在中原可不常见。
幻象与记忆并非依照时间顺序出现,它们七零八落的,有些是重要的事,有些就像骑马路过所见的景色。
一时见大雪纷飞,一时又见菡萏满池。
矮树野坡,河渠城郭。
北地塞外,秦淮酒家。
他也曾有过朋友,看似无话不谈,大醉一场终归陌路。
药味越来越浓,草药的气味逐渐变成一种令人舌根发苦的涩。
孟戚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拍了拍,他睁开眼,就又看到了墨鲤。
他眯着眼睛估猜了下瓦罐的位置,然后顺着墨鲤的手掌摸到了。
有些烫,凑近之后觉得更苦了。
孟戚皱着眉头喝完了药,眼前的幻象终于停歇了,慢慢凝固,又顽固地不肯消失,看起来像是融化的蜡。
“现在如何?”
大夫的声音仿佛是隔了很远传来的,很模糊,好歹听清了。
“不太好,我似乎在恢复记忆,整个人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走马灯里,看得我眼花缭乱,什么都分不清。”
孟戚慢吞吞地说,他从容得很,一点也不慌乱。
“头痛吗?”
“喝药之后,好多了。”孟戚继续感受着腕上传来的碰触,气息平缓。
不知不觉之间,他居然有了困意。
等到墨鲤诊完脉,发现自己的病患竟然就这么靠坐在蒲团上睡着了。
“……”
墨大夫轻手轻脚地收了东西,灭了火,把瓦罐里的药渣倒了,还为孟戚理了理衣裳——之前变回人形的时候穿得太急,人又昏昏沉沉,竟把衣服折腾得凌乱不堪。
等到理完,墨鲤停下手,看着熟睡的某人发愣。
要不是身处破祠堂,这忙前忙后的架势,倒像是药铺的葛大娘了,药铺的账房葛叔就是这种倒头就睡不想管家里杂事的模样,虽然每次刚躺下都要被葛大娘撵起来,指使得团团转。
墨大夫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跟病患计较这些了。
他选了外面的位置,瞅着能挡住漏进来的风,然后也闭上眼开始歇息。
——有床的地方躺下睡觉,没床的地方调息打坐。
夜深人静,墨鲤的内息运转了十二周天之后,意识逐渐沉入丹田,灵气在奇经八脉游走,循环往复。
紧接着一部分灵气莫名流溢,牵向了身边的孟戚。
原本墨鲤会在天光亮起的时候苏醒,结果到了晌午时分,他仍然没有动静。
一些野狗在村里游荡,它们没进祠堂,只是因为闻到了药味找到这里,探头探脑地张望一番之后,隐隐地感到里面有什么东西,令它们心生畏惧。
野狗夹着尾巴就跑了,连头都不回。
日落月升,夜色重新笼罩废村。
四下甚是安静,这一晚连夜枭的号叫都消失了,只剩下呼啸的寒风。
约莫在二更天的时候,远处山坡上出现了一队人,他们互相抱怨着错过了宿头,忽然看到前方有村落,连忙快步上前。
“这里根本没有人!”
“行了,好歹能遮风挡雨,找个有屋顶的房子……等等,就这间了。”
吵闹声吵醒了墨鲤,他睁开眼,很快意识到这是有人来了。
他转头去看孟戚,结果发现人不见了。
墨鲤一惊,好在他目力过人,很快发现了铺在蒲团上的衣服。
——孟戚没有半夜里脱了衣服出去游荡的病,自然是又变成了胖鼠。
墨鲤挑开衣服,刚摸到那只软绵胖乎的沙鼠,祠堂的门就被推开了,对方还举着火把,照得四周亮晃晃的,墨大夫下意识地把依旧沉睡的胖鼠塞进了自己怀里。
“咦,这里有人?”
墨鲤的衣服头发整整齐齐,他看着也不像鬼,倒是没能吓那些人一跳。
“这……先来后到,不过这祠堂大得很,可否容我兄弟几人进来躲躲风?”举着火把的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说起话来倒是很有礼数,他身后的人却是十分不耐。
“大哥,这祠堂又不是他家的,江湖规矩也没有什么先来后到的说法……”
说话的人一伸头,看到了墨鲤的脸,声音就哑了。
“看着像个书生,难怪大哥这么客气了……”
来人嘀咕了一阵,又问了一遍,见墨鲤点头,这才鱼贯而入。
墨鲤侧过身体,直接对着墙壁,以手撑颌做打瞌睡状,实则是遮掩自己胸口鼓出来的那一小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