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逯心中疑惑,对上学生的眼睛,他下意识感到不妙。
好像还有一个不得了的真相。
秦老先生飞快地把墨鲤刚才说的话回忆了一遍。
——什么神游太京,那个太京龙脉,是一条通体金色,大若山岳的龙。
然后昨天竹山县出现了一条黑龙,墨鲤是一条黑鳞鱼,小时候对跳龙门很感兴趣。
秦逯顿时坐立不安,难道自己不是从水里救了一条鱼回来,而是不小心拐走了黑龙的孩子?现在学生的父母找上门认亲了?
还有,龙脉跟龙脉会有孩子吗?
秦老先生陷入了沉思。
据传,龙脉现世,万灵生长。别说妖怪,就连人也要依托于土地过活,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龙脉如果有子嗣,可以是深埋土里的一株参,也可以是水里的一条鱼。
秦逯从前以为墨鲤有病,总喜欢说什么灵气,现在仔细一想,那些话肯定都是真的。灵气对山中生灵有莫大的好处,墨鲤能用灵气,而龙脉又有滋养万灵之效,所以毫无疑问——
“适之,你不是鱼妖,而是龙脉的……”
“老师说得不错,我正是歧懋山的龙脉,我在太京所显的真身正是那条黑龙。”
墨鲤钦佩地看着秦老先生,果然不愧是老师,只凭蛛丝马迹,就猜出了真相。
秦老先生已经震惊到没有表情了。
——护心丹的药效还在,封的脉也没解开,一切安好。
秦逯先是经历了学生大变活鱼,好不容易接受了原来世上有妖怪,而墨鲤就是其中一个的事实,忽然又被告知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不仅不是人,还是龙脉。
不对啊!
为什么山洪会把龙脉冲跑了啊?虽然有天灾人祸,龙脉现世的说法,可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的真实写照吗?秦老先生晕晕乎乎地想,所以当年他伸手一捞,到底从水里捞出了什么啊?
“你是龙脉,为何不知自身呢?”秦逯声音虚弱地问。
“这正是学生的疑惑。”墨鲤把太京龙脉来找自己,自己在太京都见到了什么,全都详细地说了一遍,只瞒下了太京龙脉以胖鼠的模样招摇撞骗的细节。
虽然震惊,但是看到墨鲤发愁的模样,秦逯还是竭力冷静下来,帮自己学生解惑。
“适之,你在太京身化龙形,回到歧懋山却不行了?”
“正是。”
秦逯又问:“昨日你觉得天上有东西,意识有一瞬间离体?随后乌云散尽,龙现其貌?”
墨鲤郑重地点头。
秦逯顿时感到问题很棘手,他一个劲地拈着胡须。
他不说话,墨鲤也不敢打扰,就安静地看着。
秦老先生一抬头,对上了墨鲤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刚才那条鱼在桶里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模样。
“咳咳!”秦逯呛咳不止。
墨鲤连忙倒了一杯热茶,扶着秦老先生喝下,还帮着拍背顺气。
秦逯神情复杂地想,关于龙脉的传闻,绝对有误。太京龙脉就不说了,按着墨鲤的性格,怎么都不是保佑谁家江山,主宰王朝气运的。
竹山县根本没有人想谋反。
谋反称王是一件秦逯不屑一顾,薛知县听了打瞌睡的事。
秦老先生沉声说:“想要弄明白为何你不能化为龙形,要从两个方面着手。首先黑龙之形,在歧懋山也是第一次出现,而你在此地……单单跟着我,都已经有十数年了。”
“老师的意思是?”
“若有天灾人祸,龙脉现世,这场大雪,是不是天灾?”
墨鲤若有所思。
秦逯继续道:“而太京咸阳,在这短短数百年内,已经三易其主。山河破碎风飘絮,你所见到的那座宫城,曾经染上无数前朝皇族的鲜血,更有诸多无辜者的性命,这算是人祸吗?”
墨鲤脸色微变。
“世有愚者,说龙脉护佑一姓,保万里河山……我只怕,事情是反过来的。”
死去的人越多,龙脉越是强大。
竹山县是个小地方,墨鲤就是条不起眼的小黑龙。
“……老师的猜测很有道理。”墨鲤忍不住苦笑,若是如此,他就永远是一条鱼了。
秦老先生拍了拍墨鲤的手,看着他说:“不要去太京,我觉得那里很危险,你可以去别的地方找一找,也许会有龙脉,也许会有别的妖。适之,你是我的学生,为师只希望你一生平安遂意。你可以做竹山县人人敬重的大夫,也可以云游天下像老师当年那样扬名四海,但无论做什么,你都是你。龙也好,鱼也罢,重要的是‘你自己’,而非你是什么。常人尚且不被虚名所累,你非凡人,更该通达一些。”
墨鲤握住秦逯苍老的手掌,低低应了一声是。
秦逯欣慰地说:“去吧,走之前可以去县衙投个拜贴,这天下大势,我知道的那些已经过时了,你去找薛令君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