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递来一碗汤水,裴述想也不想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慢慢止住了咳嗽。
然后他便发现,这是他特意给虞怜加的甜汤。
还剩半碗,他想她也不会再喝他剩下的了,于是干脆咕咚几口喝完,把碗放在一边,好似毫不在意道:“下次再给你带。”
他冲虞怜咧嘴一笑,给她解释:“你也不用给我分,我习惯这样了,怕你吃不惯,才特意让人给你做的。”他抬抬下巴示意她,“快吃啊。”
虞怜犹犹豫豫,终于动了筷子。裴述松了口气,才继续啃着自己的馒头和她搭话。
“你别看这馒头混了黍米面,但已经是普通庶民吃不到的东西了。大多数人家里只有粟米和野菜,穷一点的,粟米都要省着吃。哎,你见过街上卖的胡饼吗?”
虞怜摇摇头。她其实见过,但那东西看起来又大又硬,不太体面的样子,她不喜欢。
“听说是从西域传来的。那玩意儿硬,好存放,吃起来也管饱,倒是有很多人喜欢。”裴述继续道,“还有一种新从鲜卑传过来的,叫……叫烧饼,比胡饼香,但是要贵一点。”
食不言,寝不语,后一种昨夜算让他打破了个彻底,现在前一位也要保不住了。裴述喋喋不休,他语气夸张,抑扬顿挫,很能把人带进去,和他的情绪一起走。虞怜从马马虎虎地听,到支起耳朵,再到频频点头。只听他突然道:
“好像有一句话是……食……吃……吃不厌精?什么细?”
“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虞怜纠正他。
“对对对,就是说要吃得好。你要有什么想吃的,就和我说,我给你搞!”
虞怜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一笑,觉得裴述此时的样子,好像一只摇着尾巴在求表扬的大狗。
她想了想,继续道:“这句话出自《论语》呢,前面其实还有一句,是‘齐,必有明衣,布。’”
裴述叼着刚咬下的一块馒头,眨巴眼睛,“什么意思?”
“是说斋戒沐浴的时候,要着布做的浴衣。”
“哦!”裴述又“恍然大悟”了,“你怪我昨天不给你穿衣服!”
虞怜的脸蹭地红了。
“可是子曰的是斋戒沐浴,你只是睡前沐浴而已,为什么要穿衣服?”裴述继续一本正经道。
虞怜才没有想到他脑子里的东西,她只是一时兴起,想要教一教这个无知狗贼圣人的话而已!她恼羞成怒,反唇相讥:
“子还曰了,‘必有寝衣,长一身有半’,你听了吗?”
这次裴述听懂了,抱怨道:“子怎么这么多事啊,躲在被窝里呢,又不给他看!”
虞怜快要气晕过去了:“你!你!君子必慎其独!你胡说什么!”
“哦。”裴述委屈,反问她,“我是君子吗?”
虞怜眼前一黑,心里骂道,你当然不是!你是无知无谓无法无天的讨厌狗贼!
怒气上头,虞怜口不择言,指着裴述怒喝:“‘席不正不坐’!子管不了你的被窝,你的席子总能管吧!”
裴述低下头,疑惑地看看,“哪里不正了?”哪里有席子?
“你坐姿不正!”
这次裴述承认了,他点点头,诚恳道:“是有点。我觉得你坐得就很好看,像仕女画上的那个。”他变得兴致勃勃,挺胸收腹,抬起下巴,示意虞怜看他,“看我看我,学得像吗?”
虞怜冷笑:“像七彩斑斓愚不可及引吭高歌大公鸡!”
裴述一呆。
“你,你还会骂人啊!”
虞怜回过神,立刻懊悔极了。
狗贼误我!
裴述已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东倒西歪,花枝乱颤,直到发觉虞怜的脸色有从绿变黑的迹象,才强行忍住。
他憋着笑,一抖一抖地,啃完了最后一个馒头,招来虞怜“狗贼还不噎死”的恶毒腹诽。
索性已经丢尽了脸,虞怜吃够了,“啪”一声放下碗筷,扭过脸生闷气。
但面前递来了一块干净的巾帕,她扭过头,看见裴述笑眯眯地指指自己的嘴。
她有点惊讶,没想到昨夜要了一次,他就记得了。怒气稍稍降低了一点,她道了声“谢谢”,接过来,接着她更惊讶地看见,裴述面色自然地拿过了她剩下的米饭,就着剩了不少的菜,叁下五除二扫了个干净。
他把空碗碟收拾好,又从背后拿出一个包裹,递给虞怜。
虞怜打开,发现是两套女人的衣裙,看起来料子竟还不错,顿时高兴起来。
“给我的吗?”
裴述扫一眼她的领口,有些遗憾。
“不,是我想穿。”
虞怜噘嘴,白了他一眼,走到床前宽衣解带,解到一半突然停住,回头看裴述。
“怎么了?”裴述假装不懂。
“我要换衣服了。”
“哦,你换吧。”
“你在我怎么换?”
“我在你怎么不能换?”
“你!”虞怜急了,“你出去啊!”
“小气。”裴述嘴上不饶人,身体却体贴地往外走。“哪儿我没看过啊,今晚还要再看呢!”
虞怜真想捅他一刀。
等换好衣服,叫裴述进来,裴述一脸惊艳,上上下下打量她。
果然男人不分年龄,审美一样恶俗,裴述挑选的两套衣服,一红一白,大概是想同妖姬和仙女间都搭上一腿。但如今洛京士族喜好雅致风尚,虞怜自然按照习惯,挑选了白色一套。素白衫裙上走着一些暗纹,在阳光下微微闪耀,她纤腰束素,秾纤得中,宛如水边洛神,美让人心驰神往。
裴述毫不吝啬地赞赏“好看”,接着又道:“前段时间劫了一批货,是给那什么淮南王龟儿子的贺礼,东西不错,还没分完,一会儿去带你挑挑。”
听他把打劫说得这么理所当然,虞怜有些无语,她突然想起什么,拉住裴述的衣袖,不太自然道:“你能给我些……避子汤吗?”
她看裴述眯起眼,又补充道:“我在家里时调养身子,一直喝着药,药性有些强,短期内不能要孩子。”
“你身体不好?”裴述问她。
“嗯……对。”虞怜赶紧打蛇上棍,“天生体虚,不能劳累,一直在调气养神。”
裴述看她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样子,眼神莫测,直到虞怜心里忐忑,正要以为骗不过他时,他倏然一笑,点头说当然可以。
虞怜都准备更丰富的说辞了,却见他没再问下去,便也不再主动提。裴述又问她:“面脂,绝子汤,还想要什么?”
想要的太多了,虞怜觉得什么都缺,但又一时间说不上来。裴述便安慰她:“想起来再说吧,到时候要什么我给你去搞。”
虞怜觉得他这个“搞”字很邪门。
怎么搞?
她没再想下去,因为裴述已经伸手,冲她微微一笑。
“走吧,带你去挑东西。”
虞怜被他牵着往外走,她突然发现,他好像很喜欢牵她的手,去哪里都要。她抬头看着裴述的侧影,和洛京士族偏爱的宽衣博带不同,他穿着一身束袖的短衫胡服,却不戴胡帽,长发在脑后高高束成一股,怪异又利落好看。
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干净又精神奕奕,比起昨夜胡天胡地一脸汗水的样子,顺眼了委实不止一点。
唉。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虞怜表示遗憾。
题外话:
匿名用户:泻药,人在床上,没有衣服,利益相关,的确见过。那个东西,又大又硬,不太体面,也不中用。总而言之,不大喜欢。危险职业,匿了。
小裴不能输,不do也要5k字,粗长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