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是要跳“双人舞”时,她才吓了一跳,整个人清醒过来。
所有人都知道帝不轻易跳双人舞的,但为了示范教学,他竟愿意当众演出,所有人情绪再度高张起来。
她看着他,整个人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尤其感觉到投来的视线有不少是带着看好戏的意味……有人想看她出丑吗?噢!她不会顺他们的意的。
即使只是当陪衬的绿叶,她也一定会当个快乐的绿叶,因为在当下——是她与他共舞!
那只是相当短暂的双人舞码,却留给她极特别的经验,也许早意识到自己会被“吃掉”,她反而放松自己,不刻意求表现突出,全心感受和拥有世界第一流舞技的舞者共舞时的感觉,在他有力的挺举下,她可以更稳的展现动作、旋转,她舞得很尽兴,完全没有被压制或受限感。
舞毕,她只觉得很快活,淋漓尽致,微喘地向帝道谢,而帝却露出惊异的表情,直到众人响起热烈的掌声,他才松开她,领着她向众人答礼。
回到众人之中时,婉宜兴奋的告诉她,说她的表现棒极了!与帝比起来,一点都不逊色。
对这赞美她并不以为意,因为婉宜一直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头号的fan,无论她怎么跳,婉宜依然会说她最棒!
想到婉宜,她的思绪立刻回到现实,心痛得让她得紧紧揪住胸口——
喔!为什么要让她再想起?
连深呼吸好几口气,才让心绪再度平静下来,专注将思维定在那一个人身上。
那时帝留在朗克示范教学一个星期,后来她没有再与他共舞过,她也不以为意,毕竟能有一次机会已经是万分难得,再也不敢奢求。
可出人意料地,帝却主动出现在她身边——不是为了要地当舞伴,而是以男人追求女人的姿态!
帝直接的追求让她相当错愕,作梦也没想到他对她竟会产生兴趣,不……是“性”趣。
帝天生外貌俊美无俦,虽模样偏东方人,但轮廓却又比东方人更鲜明,且有双深蓝如海的眼眸,身形骨架承袭了西方人的高大俊挺,肤色略白,可以说融合了东西方外貌之精华。
再加上他天生就是个放电体,一靠近他,无论男女都会被他的魅力给电到,在舞蹈界他负盛名,情场上的花名也不遑多让,有人说他男女通吃,但出现在身边的仍以女伴居多,而且都是绝顶美女!
这样的天之骄子会看上她,或许是认为她的外貌合乎他的标准,不过这份殊荣,对她而言是敬谢不敏的。
她没有迂回,直接带笑拒绝了他,并坦言告知自己已有爱人,令她印象深刻的是,被拒绝后的他不仅有风度的接受,并未利用他身分地位迫,甚至还开玩笑的对她说:如果她想换爱人的话,下一个请务必找他,他会很乐意接受。
他那调皮的模样跟她心中的大师形象完全不符,却也同时让她释然。
示范教学结束后,他便离开朗克,继续他的世界巡回演出,关于他的消息全都从一些报章杂志得知,半年后,他巡回演出结束,突然失踪,了无音讯,直到现在——直到此刻!在一个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相会。
但再度相逢——
他已不复心中那个权威形象,更教人心悸的是——他与她都同样坐在轮椅上。
渐渐冷静下来,便不再对重逢后的他感到愤怒。
——也许顶楼那一切,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她,他是真的不知道底下有安全网的存在!
若真如此,他是真的想要……?!
记起他说的话——为了所厌恶的人……
他是否是认真的?
她不禁露出深思的表情。帝?夏尔是出了什么事?这倒引发了她的好奇心。
“该说他是个幸运的家伙吗?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名言大难下死,必有后福?”乔伊斯医生用卷尺量她腿部肌r,并记下数值。
听到外国人引用中国人的俗语,实在是件有趣的事。
“没想到医生也知道这句话!”
“这是我在一次国际研讨会上,听见一个中国复健师在做心理复健研究报告时,把这句话当做引言,我觉得很好,就记了下来。”
玫蓝听了微微一笑。
“对了!说到帝这次的意外,新闻也有报导。”乔伊斯医生顿了一下,皱起眉头。“唔!他发生意外的时间好像跟你差不多,难怪你不知道。”
同样时间?!“是什么样的意外?”
“就是在纽西兰诺顿滑雪场,一群游客在滑雪时碰到山崩,有几个人躲避不及因而伤亡,帝就是其中之一,他被翻覆的雪车给压断了腿。”
玫蓝听完后默不吭声。这完全是很单纯的意外,是天灾!她不了解他为何还会与她做那档事,他是因这样的意外完全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话说回来,舞者极爱惜自己的身体,有许多高危险的运动会小心翼翼的避开,因为不管技术再怎么纯熟,有些动作或环境本身就具有极多的难以预测性,所以不大会主动或刻意参与,而他居然敢跑去滑雪?!是太过自信、勇于追求刺激,或是有……其它原因?
“现在你可以开始做一些简单的温和运动,你会游泳吗?”
“会!可是游泳对膝伤……”
“不会有影响,指导员会在旁边注意你的动作,水的浮力会减轻你身体使用的力道,又可让你全身运动到,促进肌r活化,却又不至于造成你伤处的负担。”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尽力配合。”她乖巧地说道。
“另外,有机会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尤其可以去走走我们克劳斯最有名的迷宫。”
又听到人提起这个迷宫,玫蓝看一眼窗外。“是指那边用一堆树丛做成八角形的广场,中间有白色尖塔的地方吗?”她原先以为那只是刻意塑造的园景,没想到那就是克劳斯的迷宫。
“是!从你房间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很好玩的。”
好玩?她对好玩的事一向没兴趣的。“嗯!有机会我会去走走。”她心不在焉地说道。
“我以为我们有个约会!”帝目光灼灼注视着有一个星期未见到的人。
玫蓝转过头。“我不记得我有答应。”她淡淡地说道。
再次见到他,已经没有火气,从乔伊斯医生口中知道——他仍是个不合作的患者,完全不理睬所有复健计划,对医护人员不是骂就是挑逗,弄得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医院的“帮凶”,若他当时只是想看她好戏,他根本就不会跟她一起跳下去,而是直接推她下去就算了,然后带着傲慢、轻蔑的微笑,俯笑看她像只张开大腿的青蛙,动弹不得的陷在网中挣扎……
“显然梦游这个症状会影响你的记忆。”他瞪着她腋下两支支撑物。“你用拐杖了?”
“是!预计三个星期后摆脱它。”她望着仍坐在轮椅上的帝,很显然他一点进展都没有,难道他真的打算就让自己……?她不禁为他感到惋惜。
帝的脸色倏地变得很难看,即使她没把想法说出口,可脸上的表情和眼神已经泄漏了,她在评量他吗?奇异地,这令他感到无端的恼怒和强烈的挫折戚,使他有若回到意外发生后,他从医院清醒,医生告知自己的状况时……
他握紧拳头,沉着脸瞪着她。“我跟你受的伤不一样!”他带着攻击的怒意说道,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是帝,不需要解释,不需要任何人来了解!
玫蓝则有些惊讶,他猜得出她心中的想法?不安地动了动,不喜欢在他面前成了个透明人。
事实上,她并不想再见到他,与他有更深的互动。即使他带着一脸笑,看似无害的坐在轮椅上,却会让她j皮疙瘩冒起——尤其此刻她并未带任何怒意的面对他,再次碰面,这种感觉更明显,总觉得他身旁有着黑色漩涡,若一不留意,就会被卷进去,完全地被吞没。
可他这种说法却让她极不舒服,在比较谁受的伤重、比谁较可怜吗?要不要做复健那是他自己的事,可若指望得到她的同情?哼!抱歉!
她面无表情回视他。“我不清楚我们的伤势谁轻谁重,我只知道我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受伤,你想继续坐轮椅?很好!那是你的选择!”
他冷笑。“我不明白,既然你都已经放弃求生的意念,又为什么会如此积极做复健?”
她耸耸肩,“在这里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什么事都做不成,与其耗在这被牵制,还不如赶快完成复健,尽快地离开这里。”说完后不再理会他,转过身子,慢慢拄着拐杖朝另一个方向行去。
帝则凝着脸留在原处,未再出声唤住她。
她的话语如响钟般地撞进他的脑袋里,离开?!他无低头看自己的状况,随即低声笑出来。
真没想到呀!竟是她点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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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实在太有意思了!她果然正如所料,可以影响他。
她没说错,同时也算是丢了封挑战书给他,而他——可没打算输给曾是他学生的人。
要离开才能做“想”做的事吗?
那他可没打算一个人继续留在这里!
转过轮椅,头一次、主动地朝乔伊斯医生的办公室前进。
第五章
乔伊斯医生专注的翻阅手上的病历,一边阅读,脸上表情也愈发凝重。
帝?夏尔和黎玫蓝都是属于快速复原的病人,才开始复健没多久,就已经有相当显著的效果,照这样的进度下去,或许可以比预期还要早出院。
合上卷宗,乔伊斯医生站起,走至玻璃窗边,注视底下的室内游泳池,看着正在不同水道游泳的两个人,他们的泳姿一如他们舞姿般优美。
她阅人无数,帝和蓝——是她见过少数外型和感觉都相当接近的人,他们共同的特色,除了有优于常人的外表和体格,甚至内蕴在其间的傲骨和才华,只怕都是不相上下。
虽然他们表示对彼此不熟悉,但这样的两个人想要忽略彼此应该是件很难的事,尤其——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
“跳楼”的意外将他们连在一起,甚至从那次之后,两人都对复健采取极高度的配合,进展神速,从身体复健角度来看,这是件好事,但从心理复健来说——她这方完全没使上力,因为这两人对自己内在保护之严密,难以突破。
可从现在看来——这两位在复健上有此表现,似乎有一别苗头竞争之感,令她有些犹疑,不知这样的发展是好还是坏?
有时存着竞争意识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心理治疗效果,可有时——若不够坚强的人,在竞争失败之后,却也会得到更大的打击……
她该不该出手干预呢?
乔伊斯医生不愿意忽略心头那份不安感,根据经验法则,直觉有时会有意想不到的准确度。
来回游完五圈后,玫蓝攀住池边暂时休息,气息还算平稳,依她的体力,再多来几趟都没问题,不过膝伤尚未痊愈,若做得太过,于她反而有害。
瞥了一眼旁边水道的动静。
帝?夏尔——
他是一个星期前加入“游泳”复健行列,初在泳池见到他时曾吓了一跳,因为明明前不久才看到他坐在轮椅上,可他现在已经跟她一样可以拄着拐杖行动。
他不是拒绝做复健吗?怎么又突然会……
不过无暇探究他为何突然改变心意,让她觉得不舒服的是,只要两人一遇到,便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似在探索什么,或者是想跟她比什么?尤其游泳时,他似乎会和她比速度和次数……
这种情形让她很困扰,一看到他人,更会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他比她多游一圈,现在正朝另一头游去。
不想再奉陪,动作利落地爬上池畔,缓缓地走向漩涡池,现在已经不需要使用拐杖了,但想要走得快、走得顺,还需要一些时间。
不得不承认,自从开始让自己专注在复健工程上后,整个精神与心绪也有所改变,其中最好的福利是——愈来愈少作梦,终于可以一觉到天亮,而不用再跟睡眠对抗。
坐进漩涡浴池,深深吐出一口气后才闭上眼睛感受数道强劲的水流冲击她全身,让紧张的肌r松弛下来,她完全放松地享受这一刻。
直到某种诡谲的存在感惊扰了她,一睁开眼就发现不速之客正坐进漩涡池中,同她面对面坐着。
这里是公共漩涡按摩池,任何人都有权利进来使用,只是来者让她好不容易安适下来的心情完全一扫而空。
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她并不想与他共处一“池”,跟他同处一室已是她最大的容忍,现在立刻起身离开绝对很突兀,可——又不想留在这……思量了一会儿,再度闭上眼,打算默数到两百之后就起身离开。
“你很讨厌见到我吗?”冷不防他开口说道。
咦?她错愕的张开了眼,直直看进一双澄澈如地中海的蓝眸中,她不禁闪神了,那样的蓝有若催眠般令她眩惑了,剎那间一直被压抑的记忆涌上心头。
那天——天很蓝,她穿的衣服也很蓝,然后她跟有生以来让她最blue的男人相遇了……
“我怕见了你,会忘了我是谁。”男人低语道。
“那,要不要放开,然后——转过身,从此不再交会呢?”不知怎地,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男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过去拉他进来跳舞,他那没受过训练的肢体舞动得很可笑,但却让她觉得很舒服,他脸上带着笑绕着她转,任由她倚着他伸展舞姿,然后在一股冲动下,她把这个陌生男子带进她的世界里。
说那句话时,她的心怦怦直跳。
“不!”男人的一个字,注定了他们未来会有的交会!
泪水从她眸中缓缓滑下,蓝眸惊异地眨了眨。“不会吧!你讨厌我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陡地回到现实,看清楚眼前男人的模样,心头一震,羞愧地别过脸,忙转身欲离,动作太急又加上没提防水柱的冲击力道,重心不稳,脚下一个踉跄,暗喊一声糟了!以为会在漩涡池中摔个四脚朝天之际,一双手臂有力地扶住了她的腰。
“小心点!在这里受伤可不得了,会让先前所做的复健全都功亏一篑!”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低沈地响起。
有好一会儿都无法动弹,直到她回过神,方慢慢直起身子。“让我坐下来!”她低声说道。
他依言扶她转身坐下,而他则坐到可以清楚看到她脸上表情的位置,只是当他移动时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她听到了,飞快地望向他。“你受伤了吗?”他的脚伤也同样未愈,可他却以极快速的动作扶住了她,有可能伤到了。
“没事!”他勉强的说道。
“我去叫乔伊斯医生过来……”
“不用!”
她当他在逞强,再度起身时,他大声地喝止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不需要叫乔伊斯医生过来,你坐好,不要再乱动!”该死!痛的不是他的膝,而是他的胯下,方才她整个背脊紧紧靠在他的胸前,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肌肤是多么的细嫩滑腻,除非他不是男人,否则很难不产生反应。
这种事要如何启齿?若换成别的女人,他没有顾忌,可对她——只能连续深呼吸,硬生生地压制住那份不易控制的欲望。
这人……真是喜怒难测,她忍气坐回去,表情严肃的望着他,从上回交手到现在,起码已经过了半个月,即使碰面也没有点头打招呼,为什么现在会突然主动找她说话呢?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见他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紧绷,她才开口。“就像你刚说的,如果不想让原先的复健功亏一篑,现在赶快请医生来看!”
他一瞬也不瞬地凝视她一会儿。“依你这样讨厌我的程度,干么那样关心我复原的情况?”
她别过脸,不想受他的视线影响。“……我没有说讨厌你,是你自己说的。”
“我们都是舞者,对肢体透露的讯息还不清楚吗?”
她没吭声,的确——舞者的身体是骗不了人的。
“更何况你脸上的表情也说明一切。”学她将手环抱于胸前。“可以告诉我原因吗?我到底做了哪件事让你如此厌恶我?加果还是为了上次的事,我再做最后一次声明——我真的不知道那里有安全网!你用梦游说当掩饰,难道我不能用救美说脱身。”他最痛恨别人误解他。
不习惯人直接质问,更无法漠视这个问题,尤其想到他刚敞的事——他帮了她一把……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因为看到你……会让我想起你所代表的一切。”她老实说道。
他扬起眉毛。“我代表……舞蹈?”
“……对!”
“若我没搞错的话,我现在的情况跟你没有差别,一样都不能跳舞!”
他的话令她有些不忍,以他在舞蹈界的地位,碰到这样的意外,想必更加难受……
“我知道,但我无法不作这样的联想。”她坦率地说道。
“我不能再跳舞了,我还能代表舞蹈吗?”
“当然能!那是不可抹煞的存在!”
“既然未来不能再跳舞了,那我会成为什么?复健的代表?!”
他的话如雷贯耳,让她一震。
他说:没了舞蹈,他是什么?同样的问题亦可反问地,没了舞蹈,她又是什么?
“你再也不能跳舞了吗?”
她仰起头。“我不知道,也许能,也许……不能。”说到后面时,她的心抽疼了一下。
“你的情况没有糟到这种程度,我问过乔伊斯医主,她说你复原的情况令人满意,再度回到舞台是没问题。”
她微扯嘴角。“你自己也是同样的情况,你回去有没有问题呢?”
“没问题,只是我不想。”
咦?“为什么……你——你不是已经接受复健了吗?”
“我接受复健不是为了再回去跳舞,而是因为你!”
“我?”这下她可真的讶异了。
“你忘了你对我的邀约吗?”
“邀约?”她瞪着他,不明白他怎能如此表情认真的跟她说话……愈来愈难将他跟印象中的帝?夏尔做连结,他真的是那个自信绝伦、权威至极的“他”吗?或他只是长得很像的双胞胎?
每多接触他一回,这种错乱的感觉益发强烈。
在她面前,他不再是那个纵横舞台的帝王,只是跟她一样——被关在这个地方的同命人罢了!
“我该说——我不记得有对你提出任何邀请吗?”她不温不火地说道。
“当然可以!人的记性总是有差的,就像人不会记得在梦游时所做过的事,我可以理解你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