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珏的黑眼圈几乎要挂到下巴了,胡子拉碴,嘴巴焦干得起了一层死皮,一开嗓口腔内壁的溃疡扯得发疼:“您快批吧,她等不了那么久”,她肯定可害怕了。
“你的资料上也写了他们从小就认识,拿什么保证他们不是一伙的?”刘局很客观,问他也是问自己。
那个男人还在用百分之二百的意志力强撑着,眼神里坚定是没法儿装的:“我信她,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信她。”
“我用我的生命,去保证她,去信她。”易珏眼里的迷雾被拨开,前些日子的阴霾一扫而空,脚后跟并拢,给座椅上的人敬了个军礼。
刘局没理他,自顾自地说起来:“老伙计也跟我说最近有大案子,不太平得很,你去吧,就当是帮帮忙了,你的命是命,兄弟们的命也是命,你得担着点儿啊!”
易珏拿了那份签了字的文件,端端正正地又敬了个礼,临出门时又回过神来,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是他私心的一声道谢。
这次去s市,他没有安排太多人,只是抽了一组而已,其余人都轮休了一天假期,算是对他们这些日子的辛苦的补偿了。
当下就跟那边的伙计来了个远程会议,听他们解说了一下案情,也大概可以联系上了。这就是个庞大的贩毒集团,从a市的孕妇运毒到s市的跨国走私,再延伸到港城的远程操控,线索一下子明朗起来了。s市是他们的老本行,a市这几年他们往来得更多,想必是要进军新市场,而幕后第一人,恐怕不是他们这次要合力逮捕的陈艺青,而是另有其人。
“那个村子是条毒村,有一定的关系,”s市的队长年纪有点大了,但还在前线奔波着,一看就是成熟稳重得很:“要不是这次有你们的线索,我们也很难找到突破口。”
“我们安插的卧底说,他们这次带回来个女的,应该就是你们找的证人了。”他用公事公办地口吻陈述着:“跟他们不是一伙的,试过逃跑,但被打折了一条腿。”
易珏听见了耳边有利刃呼啸而过,插得他体无完肤,他强装镇定地听完了,脑子里绷了一个多月的弦终于断了,脑袋嗡嗡地响。
怎么能,他们怎么能,秋秋多怕疼啊,她该多疼啊,胆子那么小,一定吓坏了吧。易珏第一次升起了深深的无力感,他唾弃自己,恨自己是个废物,为什么不可以快一点,再快一点。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大家都听到了,也看见了易队铁青的脸色,干这一行的,每天都要面临着残忍的事实,每一次都祈祷自己的家人不要出事,没有人比他们更懂这份痛。
“先回去拾一下吧,准备出发。”易珏转过身来,又是波澜不惊的神色了,仿佛带了面具一样镇定,刚才脸色大变的人不知所踪,他是队长,他得担着。
易珏没回家,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进过家门了,家里的电话也打了好几个,都被他以任务为重推掉了。
坐在旋转办公椅上休息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地,看着外面电线上蹦蹦跳跳的麻雀,就想起了上次跟徐秋冉买的那瓶白葡萄酒,那会儿还说约好了吃海鲜。
易珏两条长腿伸展开来,手机里他跟她的聊天记录已经翻烂了,夜深的时候想起了她那对猫儿眼,手机里却一张和她的合照都没。他就把她的证件照打印出来了,剪好了藏在口袋里,想起来就摸出来,摊在手心里看,都不敢碰那张小纸片,怕把她揉坏了。
徐秋冉走的时候,那个高高瘦瘦的背影还在他脑子里,一想就疼,一想就恨。不是没恨过的,但是是真的想啊,真的喜欢啊,真的动心了。
易珏恨,不是恨她一声不吭地走,是恨她的懦弱,恨她的胆小,恨她的多虑,只要她愿意,他易珏就是他妈的不要命了,也要保护她的,明明就约好了一起走的,为什么要一个人担着。
可是现下,经历了那么一个生死交加的一个月,他觉得所有的事都无所谓了,只要徐秋冉好好儿的,她一步也不迈都没关系,九十九步全由易珏来走,剩下那一步,他宁可跪在她面前,也要求她留下来,再也不许她逃开了。
易珏从前以为自己多伟大,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看了那么多案子,看了那么多悲欢离合,什么都该看透了。可是当她出现的时候,她笑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人真的会有软肋,动她一下,自己都疼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