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过了一阵他突然想起什麽,著急地质问阿德:“那女人是不是叫碧颜?是她吧,一定是她!居然……居然……”
“我不知道她叫什麽,她穿著一身白衣出现,长得跟仙女一样美丽……村子里的都叫她仙女……不说这个了,言华,你快走吧。”阿德再次拉起他的手,“村子里的人现在完全相信她的话,她说只要等你出现然後用火烧死你,大家的病才能完全治好,所以你现在绝对不能回到村子里……”
“什麽?”
他双脚一软,差点不支倒地。
“快走,言华!”
就在这时,村子里突然闪过火光,不远处传来了村民的叫嚷声。
“那个言华回来了!大家绝对不要让他离开,杀了他才能治好大家的病!”
转过身的言华听到这些话,整颗心如沈在寒冷的冰水中。
怎麽会,怎麽可能,为什麽,为什麽……
“言华,你不要发愣了,快走吧,快逃啊!”
几乎就要哭出来的阿德在前方拼命拉他向前走,但他好不容易回过神後却倔强地留了下来。
“不,我要跟大家说清楚。我言华是带药草回来治大家的病的,我不可能会害村子里的人!”
“我相信你!”急得已经哭出来的阿德仍然不死心地拉他向前走,“但村子里的人不相信你啊!他们是真的想要你死啊!”
不管阿德怎麽劝怎麽拉,他都不肯离开,等到举著火把的村民终於把他们围住时,阿德哭著跪倒在地上,而他则挺直腰杆,无所畏惧地看著大家。
“言华,村子里的人待你怎样你不会不知道吧,为什麽你还要把要人命的病传染给村民呢?”
村长站在最前面,愤慨地指责他。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我是拿药来给大家治病的。”他拿出手中的药草。
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短暂的沈默後,有人大声喊了出来。
“那药草一定是害人的药,他又想要毒害我们了。这个忘恩负义的人,亏我们在他父母死後还一直照顾他!”
“不是,我没有这麽做过,这药,这药真的是治病的!”
但是,不管他怎麽解释,村民都不肯相信他,後来甚至有人拿石头丢到他身上,见此,他渐渐心灰意冷,他没想到与村民近二十年的相伴竟敌不过陌生人的一两句挑唆……
被下咒的身体在不断发出仿佛要被生生撕裂的痛苦,让他几乎站不稳脚。
这是他与碧颜的赌博,只要他能够在身体完全腐烂前回到鬼谷就是他赢,碧颜就会把那个东西还给他,他原本坚信自己能够顺利回去的,原本是那麽坚信著的……
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人狠狠地把已经站不稳脚的他撞倒在地。
“你这个坏人,把我娘还来,你让她死得那麽惨,你这个混蛋……”
冲出来的是一名才十二岁不过的男孩,他坐在言华的身上扯著他的衣服,拳头不断地打在他的身上,但他却像是失了魂一样呆呆任由男孩对他不停打骂。
但突然间,男孩停下动作,坐在地上像是见鬼一样不断往後挪,他用颤抖的手指著倒在地上的他,声音哆嗦:“他……他……你们看他的身体……”
火光下,人们的目光移到他的身上,被男孩拉开的衣襟他的胸口l露在众人的视线下,他的胸口就像是被什麽在侵蚀,已经腐坏至发黑,让人触目惊心──
“啊啊啊,果然是他,是他把瘟疫带到村子上的──”
“他果然已经变成鬼了!”
“烧死他!”
“只要烧死他,才能拯救村子里的人!”
村民的愤怒让他害怕,想逃但双脚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他求救地望向阿德,却发现自己的青梅竹马正在用恐惧的目光看著他,他向他伸出手,他却颤抖著一点一点远离他……
“不……”
他发现自己的心也开始被撕裂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不过是爱著那个人而已啊……
只不过爱上了一个孤寂了千万年的鬼而已啊。
他什麽都没有了,他可以什麽都不要,只要留在那个孤寂的人的身边,只要可以留在那个人身边啊。
他痛苦的身体不知道被谁拖著前进,他被村民绑在一根木桩上,他们在他的脚下堆了无数干柴,然後在上面浇油。
他哭著求著,希望他们能够放过他一命,但所有的村民看著他的目光只有仇恨,他们把在瘟疫中死去亲人的痛苦发泄到他身上。
可是,那不是他做的啊,那真的不是他做的……
但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没有。
任凭他如何嘶喊。
火被点烧了,从身下到身上,痛苦渐渐漫延,火焰中,他看到的只有村民憎恶的眼睛。
言华,叫我的名字,不管在哪,我会去找你。
“赤胄──”
言华,叫我的名字,不管在哪,我会去找你。
“赤胄──”
用尽了力气,在灵魂都快飞逝前也在叫著你的名字啊,为什麽你不出现?
“啊啊啊──”
完全被大火吞噬前,他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那抹白得刺眼的身影。
碧颜,果然是你……
“你想得到这个吊坠麽?可以啊,我们打个赌吧。只要你能够顺利回来鬼谷,我就把它给你,怎样?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们可以对彼此下咒,让我们身上都中身体会腐烂的咒术,另一方输了的话不但得不到吊坠,还会死,怎样?”
风吹来,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化为灰烬飞向各处,是自己的幻觉麽,为什麽身体没有了还能看到一切呢?
他知道自己在哭,绝望的哭泣,但双眼却没有泪水。
身体随风四处飘散,渐渐的,就什麽都感觉不到了……
原来这就是死亡。
带著背叛、痛苦与绝望……
赤胄,为什麽你没来?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就连灵魂都要消逝前,咒语一样的质问仍然在四处回响。
秦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泪水失了控一样从眼睛中流出滴到地面上。
他醒了,从噩梦中醒来,醒来之後,却仍然留在噩梦里。
碧颜带著诡谲的笑站在他上方,她胸前的吊坠仍然在发出微弱的红色光芒……
“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秦霄艰难的伸出沈重的右手,他想拿回它,就像曾经一样,不顾一切也要拿回它……因为这块吊坠里锁著的是赤胄,是另一部分的赤胄。
29
你知道这是什麽麽?
你不是想知道鬼主为什麽会变得这麽丑麽?
是我做的哦!
鬼主说要和我解除婚约,只要我同意不论我要什麽都给,於是我就对他说,我要你的容貌。
所以我得到了这个吊坠,里面锁著的就是鬼主真正的长相。这样,像不像是我得到了鬼主的身体,而你得到是他的心?
哈哈哈!
言华,你怎麽也想不到吧,鬼主也是很在乎我的哦,因为他愿意把自己分一半交给我!我让他不准跟你说这件事,他也答应了!
言华,你确定吗?确定鬼主是全心全意爱你的麽?你相信你到死的那一天,他真的会来救你麽?
言华,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你一定会被背叛,被所有人孤立,最终悲惨死去!
他爱赤胄,他不在乎赤胄是美是丑,但他不能容忍赤胄的一切落在别人手上……他的独占欲很强,他要,就要赤胄的全部。
所以,那个吊坠,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也要夺回来!
没错,在碧颜面前他是自私的,因为他不可能把赤胄分出任何一部分给她,他也是残忍的,为了夺回吊坠,他不惜以碧颜与自己生命为赌注,他坚信最後自己一定能赢,输了的碧颜会因此死去……
他就是这样用生命爱著赤胄。
可是啊,赤胄……
你是真的爱我麽?
用尽一切力量去呼唤,为什麽你没来?
为什麽?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
碧颜走到秦霄的面前,居高临下冷睇身体无比沉重,难以动弹只能躺在冰冷地板上的秦霄。
〃是我把瘟疫带到你曾经居住的那个村庄里的,也是我故意救了一两名村民取得他们信任後挑拨他们放火烧了你的。这就是人类,愚昧、无知,极易受到干扰,只要给他们一个假像就能轻易得到他们的信任……〃
秦霄不言不语,只是躺在地上默默流泪,他的泪水就像失了控般,怎麽也停不下来……
是他的错觉吗?
言华死前留下的痛苦如今仍然在撕裂他的心,就如同梦餍一般一直持续。
〃对了,你被大火烧死之前,我有听到你在拼命呼喊鬼主的名字……可是啊,鬼主最终都没出现。〃
碧颜轻轻蹲下,白如玉的双手扣住秦霄的脖子。
〃知道是为什麽吗?或许是因为,鬼主他,根本就不爱你……〃
心再次被撕裂,碎成一片一片,然而也只能睁著落泪的眼睛,望向笑得诡谲的碧颜而已。
身体不能动,连移一下手指都万般艰难,身体仿佛蛰藏著怪兽,重重压在他身上让他不能动弹,然後在一点一点啃食他的身体,由里到外,痛不堪言。
〃是的,他不爱你,所以他没来救你……不管你怎麽叫怎麽喊,他都不会出现,鬼主他……不爱你……〃
这句话是在说给谁听?为什麽碧颜的眼睛也潜藏哀伤,不断重复的话语如同在催眠,对秦霄,也对自己。
碧颜的手掐在秦霄的脖子上,但她没有用力掐住,而是将秦霄沉重的身体慢慢抬起来。
〃虽然你知道了很多事情,但我不会让你把这些事告诉鬼主的,你再死一次吧,言华……〃
碧颜微笑著,笑容里只有血腥,秦霄在她手中,毫无招架之力。
一道刺眼的光束发出之前,秦霄的视线落在了碧颜胸前那个发出微弱红色光芒的吊坠上……
碧颜站了起来,地板上,秦霄的身体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环视一遍布置得喜庆的房间,碧颜转向没有半点眷恋的消失於房间中。曾经的她的梦想就是住进这里,成为这间屋子的主人。
但是现在,这间屋子已经彻底的染上了别人的气息。
她恨,也不甘,这个已经属於别人的房间她以後绝对不会再踏进来……
但她仍然会成为赤胄的妻,没有人能抢走她鬼王之妻的位置,到时候,她要住进更宽更漂亮的屋子里。
而这间屋子,总有一天,她要烧了它。
碧颜的影子穿过沉浸於无限黑暗之中的亭台楼阁,路遇的各妖魔鬼怪见她都纷纷避让,畅通无阻的她最终来到了鬼居深处的一扇长著人脸的大门前。
在她到来前,长在门上的脸正闭著眼睛,当碧颜站在门前,大门睁开了它有如脸盆那麽大的双眼。
〃鬼主大概还有几个时辰才会出来?〃
看著比自己庞大不知多少倍的长著脸庞的诡异大门,碧颜没有一丝惧意,而是平静地向它询问。
〃还有将近一个半时辰……〃
大门发出低沉,仿佛石磨在碾磨东西的沙哑缓慢的声音。
一个半时辰,在人间也就是半天,时间绝对够了!她完全可以在这段时间内让秦霄死於非命,赤胄出来後,她就告诉他,是三头犬带走了秦霄。反正她早看不顺眼那只从来不肯屈从於她,只听赤胄和言华命令的三头犬,这样正好可以一举两得,杀了秦霄的同时顺道也让三头犬给他陪葬。
碧颜眼睛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冷光,得到回答後,她当下转身,却在离开前深深看了一眼身後的已经再次阖上沉重的眼睛的那扇大门。
碧颜的这一眼幽远、凄伤,更多是不甘。
因为她知道,鬼主赤胄每次一进到这个门中都是在做什麽。
他在炼药,抓紧时间做出世间独一无二的一种药,他要在他与那个人的大婚前赶制出来,当那个人正式成为他的妻後,就让他服下。
让那个人成为跟他一样的,拥有无限法力,上通神下服魔的,神。
这是连赤胄都不甚清楚的事情。虽然赤胄一直好奇自己为什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但他从未想过去找寻原因。
但碧颜找过,因为挚爱著他,所以想知道他的一切事情,经过一番努力之後,她才明白赤胄的原身到底是什麽,为什麽他从未想过要离开这个地方。
那是因为,赤胄他,就是这座山,就是这片山林。
他是山与林经过千万年的孕育而生的精华,是集山林间万千生灵精气的神明。
时间的堆积让赤胄的能力越来越强就是证明,在这片广袤无尽的山林里,每一个新生灵的诞生都会为赤胄增加一份力量。
赤胄就是这片山林的中心,众鬼魔都受到他强大力量的吸引,集聚在他身边,臣服於他,称他为王。
经过长时间的累积,身边一直围聚邪恶的力量,赤胄的能力也渐渐变得黑暗,也渐渐让他误以为他跟那些鬼怪们一样,都是鬼,都是死灵。
但就算如此,赤胄的本质是完全不会改变的,那就是他的的确确就是神,的的确确拥有妖魔们都不可能拥有的强大力量。
而她,是他创造出来的,等於是他的分身,虽然力量不及他的一小部分,但是要瞒著赤胄在这片山林间做一些事情,还是完全能够办到的。
况且,只要赤胄一进到这扇门里面,他对鬼谷的感应就等於处於是断绝的状态,因为里面是完全封闭的,因为炼这种药需要高度的集中力,也需要花费极大的精力。
赤胄原本是孑然一身,看轻一切,视一切为无物也从不在乎任何人的,那个人没出现前,就连她都没想过赤胄会为别人做到如此地步。
赤胄多麽在乎那个人,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也让她更恨更怨……
明明,是她陪在他身边的时间更长啊,明明,她的出生就是为了陪他爱他啊……
碧颜含怨离开了紧闭的那扇大门,背对著大门前进时,她的表情是冷酷残忍的。她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在赤胄出来前,迅速了结。
30
脸上戴着口罩的江岩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带着一身疲惫趁夜回到了自己的单身公寓前。还没接近住所的门前时,江岩就看到了有一个人影像是倒在自己的屋外,困惑地走近一看,当看清这个人是谁时,江岩立刻走上去蹲到这个人面前。
“秦霄?”
倒在他门外的人昏迷不醒,江岩摘下口罩后先是小心试了试推推秦霄的身体,看到他依然紧闭双眼,江岩焦急地扶起他,并一边大声呼唤他一边摇晃他的身体。
秦霄一直没什么反应,就在江岩越来越不安的时候,脸色苍白的他才悠悠睁开双眼,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面前的人时,他不确定地用沙哑的声音唤了声:“江岩?”
江岩用力点头:“是我!”
“我不是在做梦?”秦霄费力地伸出手扯住江岩的衣襟,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在说什么啊,这当然不是梦,怎么会是梦呢。”
回答完后,江岩才仔细把秦霄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遂后才问:“秦霄,你到底怎么了?这一年来你去哪儿了?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带人再去那座森林找你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初我们进去的那条小径,更找寻不到你的去处?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要急死了,大家都说你肯定出事了,只有我不相信你就真的这么消失了,一直,一直没有放弃坚持去找……”
江岩焦虑与欣喜交杂的脸秦霄看在眼里,但他已经没有多过的精力为此感动,因为一件事情更让他在意。
“一年……”
无力躺在江岩的怀里,秦霄的眼睛睁得更大。
“是啊,是一年。”江岩重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