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喧闹和生机的扑面而来,使马小波有了隔世之感。他们在午夜依然留恋不去,像庄丽无理的要求一样令人不解。马小波走在他们中间,仔细地审视每一张面孔,但心里并不指望找见自己的妻子。他寻找的热情已经尽数退潮,既然庄丽走出了规则,那么无论消失在黑暗里,还是混杂在扰攘的人丛中,都不再能使他燃起和解的热情。马小波知道,假如庄丽在这里突然出现,依然会向他提出那个可笑的要求来。他当然只能再度拒绝,那么,她会再次消失。既然如此,找见她就成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这使他开始感到前路的渺茫和漫漫无期。
此时的马小波已经不能专心地寻找庄丽,他开始寻找走出公园的路,可是,他发现,自己已经迷路了。想到可能因此影响明天的工作,马小波不由咬了咬牙,一种被囚禁的感觉令他烦躁不安,他明白,只要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一定能走出公园,但那也可能是他回家的相反方向,并且要走完一段相当长的路,同时,他要浪费掉大量的时间。而他却急于回到家里,享受一个充足的睡眠来保证明天的工作状态不是很差。就是这遥远的路途或者大量的时间囚禁了他,于是他发现,并非狭小的空间才能囚禁人,有时候空间和时间上的自由也能使人陷入囚笼。
马小波找到了此刻的目标,他需要一个方向,不得不问一位生意萧条的碰碰车老板:“麻烦问一下,哪个方向是北?”那个平头方脸的中年人反问他:“你玩不玩?”马小波摇摇头。中年人垂下眼皮,抬手指指马小波的来路:“北在那边。”
马小波谢过人家,向北走去。现在他在一门心思寻找出路了,庄丽的去向已经没有必要去确定,无论她已经回了家,还是迷失在公园里要呆到明天早上,都不再使他惊讶和担忧。她已经不再遵守那个规则,一切便都不同了。马小波如释重负,轻松地向前走,一直走到路灯的尽头。前面黑dd,已经无路可走,他茫然四顾,发现了一块立着的牌子。凑上去看,正是公园地形图,红色的圆块表示他目前所在的方位。马小波上北下南地比划了一番,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他一直在朝南走。他没有气恼碰碰车老板的歹毒,摇摇头,折向西北方向。
只走了十几分钟,马小波就看到了夜班警察的巡逻车,他得意地挑了挑嘴角,走上去问道:“请问,最近的出口在哪里?”
警察打量他一眼,指给他一条路:“顺着这路一直往前走,一会儿就出去了。”
“得多长时间?”
“十几分钟吧。”
马小波谢过人家,笑嘻嘻地上了路。他有点讶异自己的麻木,竟然没有向警察打听是否看到一个单身的年轻女人。果然,十分钟后,他来到了大街上,刺眼的车灯,让他感到了自由的快乐。
马小波站在人行道上,回头望望公园,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出口,公园的开放是彻底的,连个栅栏都没有,从哪里都走得出来。这很出乎他的意料,奇怪两个人进去时怎么就没注意到。
与双双出门时不同,紫红色的夜空下,马小波一个人靠着站牌等末班电车,与城市交换冷漠的表情。在毫无感情色彩的报站声中,电车终于滑行而至,一位穿连衣裙的少妇走下车门,瞥了他一眼,飘然而去,给凉爽的空气中留下淡淡的夹竹桃的香味。上车后,马小波坐到了一个女人的对面,望着车窗外那少妇已为夜色消融的背影,马小波想,也许,庄丽就是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里,再也不会出现了。
投s进车窗的光影游移变幻,很长时间后,马小波才发觉对面的昏光中,那个女人一直在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下意识地感到他们可能认识,赶紧收拢纷乱的思绪,定睛辨认了一下。那个女人冲他莞尔一笑——正是那个曾给过他无限温暖的笑容,他还发现,这笑容跟几年前一般无二。不期的邂逅,令马小波有些慌乱,甚至莫名地有点感伤。同时,他又很庆幸没有找见庄丽,因为他想起来,这个女人正是庄丽盘问过的,那个曾经和他来过公园的女人。马小波本来已经把她淡忘了,可她在庄丽的怀疑中再度出现,马小波搞不清,这是上帝的玩笑还是女人的第六感在作怪。
一瞬间,马小波想起许多事来,并想起来是他对不起她,这个叫刘阿朵的女孩。不过三五年的时间,马小波发现她已经有些憔悴了。而且没来由的,心头升起一阵温暖,他下意识地用很洒脱的神态向她暗示自己值得骄傲的一切,潇洒地笑道:“朵朵啊,这么巧?”
意外的相逢,使刘阿朵惊喜,并甚为羞涩,她目光喜悦地盯着马小波的眼睛,思考了半天才问道:“小波?你一上车我就看见是你了,真的是你!”
马小波仿佛突然间换了一个人,找到了作为男人的感觉——人就是这么奇怪,同样一个人,在不同的人面前,就是不同的角色和自我感觉。一见到庄丽就有些不知所措的马小波,在曾经被他拒绝的刘阿朵面前,从容得令自己都感到惊奇。马小波问:“你毕业了吧?”
刘阿朵笑道:“毕业好几年了,我老当学生啊?!”
马小波自嘲道:“可不是,我们认识的时候你都大四了!看我这脑子,都是忙的。那你现在在哪里上班?”
刘阿朵又笑了笑说:“在十四中当美术教师。”
马小波先说:“当老师好啊,现在教师待遇越来越高了。”转念又问:“十四中?在郊区啊?”
刘阿朵说:“就是,买东西很不方便。不过,我倒喜欢那里的清净,你了解我,我性格太内向,不适合到那些大公司打工的。”她笑笑问马小波:“你呢,挺好的吧?”
马小波不易觉察地叹口气说:“还行,就是太忙,每天累得跟孙子似的。”
刘阿朵被逗笑了:“你以前从来不说粗口的。”马小波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刘阿朵突然看看窗外说:“哎呀,我要到了,咱们留个联系方式吧。”匆匆忙忙把包放在膝盖上拉开,从里面翻出一个通讯录来,翻到其中一页,递给马小波。马小波接过来,借着掠过车窗的灯光,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留家里电话。刘阿朵接过来,准备撕下一页给马小波写自己的地址,电车到站了。马小波说:“赶紧先下车,回头有事你找我就得了。”
刘阿朵在电车的报站声中匆匆下车了,她回头望望,招招手,走了。上来一个男人,坐在刘阿朵刚才的位子上,看了马小波一眼。马小波扭头看窗外,窗外,刘阿朵已经消融在斑斓的夜色里,仿佛从未曾出现过。
马小波想:“这是今天被夜色吞噬的第三个女人了。”这次,他的眼没看到,但心看到了。
电车再次开动了,马小波展开五指,理了理自己纷乱的头发和心绪。
邂逅刘阿朵,知道她生活得挺好,马小波有一些释然,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对她很愧疚,只不过深深地掩藏着,连自己都没发觉,或者一直在假装没发觉。马小波仿佛刚从一个梦里醒转,又想起了庄丽,猜想她是否已经回到了家里。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庄丽出门时没带手机——没有人接听,马小波只听到自己设置的录音:您好,主人不在家,有事请留言。
马小波侥幸地认为庄丽很可能已经睡下了,懒得接听他的电话。既然已经不再把她放在心上,她同样可以把他抛在脑后。
上了楼,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马小波突然想起,庄丽不但没带手机,而且没带钥匙。马小波不由出了一头冷汗,张望了一下楼梯口,但他没有跑下楼去,而是开了门,走了进去。走了大半夜的路,他需要在沙发上靠一靠,然后再尽一个做丈夫和亲人的责任:去寻找庄丽。
马小波很疲惫,坐下就睡着了。可他提着心呢,梦见自己跑回公园去找庄丽,庄丽就在湖边那块大石头上,他悄悄从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庄丽吓了一跳,“咯咯”地笑着跳下来追他。他不停地跑,怕被追到,庄丽不停地追,嘴里喊着:你站住,吻我,吻我五分钟……
在梦中,他们像两只蝴蝶,翩翩追逐,玩得很快乐。
幸福要靠痛苦和牺牲来换取
马小波是被吓醒的,小区里有谁家办喜事,子时燃放烟花爆竹,跟打雷似的,附近的车都开始拉响防盗警报。马小波一下站起来,心跳得快爆出胸腔了。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钟,果然刚刚十二点,也就是说睡了不足五分钟,但是马小波已经感到精力充沛了,同时头脑也变得冷静。他决定出门去寻找庄丽,然后向她温柔地忏悔自己的不解风情,如果她还要求他吻她,他就毫不犹豫地把嘴唇贴上去——有个啥嘛!马小波为自己表现出男人的胸怀和头脑感到骄傲,心中充满了自信,他把茶几上果盘里的水果刀揣兜里,准备去公园里最黑暗、最不安全的地方寻找庄丽,心中充满了神圣感。
准备停当,马小波拉开门,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一只脚去,一个人影从身边轻轻地飘进去,像一片羽毛那样不易觉察。马小波赶紧关上门,回身追上她,从后面一把抱住,把脸贴在她的头发上。“对不起,宝宝,你担心死我了。”马小波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庄丽一动不动,任凭马小波一个人趴在自己肩膀上忏悔,良久,她轻轻地挣脱开他的怀抱,走向洗手间。马小波不甘心地又抱住她,庄丽语调平静地说:“行了行了,我累了,洗洗睡吧。”推开马小波,去了洗手间。马小波震惊了,他想过庄丽会哭会闹,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这样冷漠,仿佛心如死灰了。马小波陡然被抽去了刚刚积蓄起来的热情和力量,他软软地坐到沙发上,脑子里一片混乱。看来庄丽没有打算草草结束他们的不快,她要用女人的心死来对他进行惩罚。马小波仰靠在沙发上,听着庄丽在洗手间里发出来的声音,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干着她该干的,完全忽略了这个男人的存在。马小波望着前面的白墙发呆,他希望庄丽看到他可怜的样子和脆弱的内心,放过他。他急于寻求结束的方法,真想给她跪下!
洗手间的门开了,庄丽从容地走过马小波面前,苦瓜洗面奶淡淡的香味让马小波感到了对女人的温柔格外强烈的渴望,他望着庄丽,像一个饿极了的婴孩望着散发着奶香味的妈妈。但是庄丽没有看他,她径直走进了卧室,轻轻地把门关上,然后,马小波从门上的毛玻璃看见她开了灯,片刻,又关了灯。
马小波最后一个希望的肥皂泡破灭了,他闭上了眼睛,觉得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他很想走进卧室,给她耍点赖皮,请求她原谅他,或者故伎重演,用暴力来进入她,让她最终变得像水一样的温柔。但他站不起来,他第一次想到了“尊重”、“尊严”这些不该在夫妻之间强调的字眼,庄丽的举动让他感到了被人轻视的糟糕感觉,这种感觉像水银一样往他的骨头里渗透。“这样下去,她早晚会把我变成一个唯唯诺诺的人,一个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没有主见的人。”马小波的心头开始升起恼火,他仿佛看到煤气灶被打着了,蓝色的火焰一跳一跳地升腾。
而且,马小波开始拿不准庄丽是否真的爱着他,庄丽诸多的不满和怨恨,以及她的冷漠,是由爱而生,还是因为自己根本不是他最想要的那一个。“而且,无论如何,她不该打破游戏规则,置自己的安全、家庭的幸福、丈夫的前程于不顾,任性地在午夜到处乱跑,这是一个结了婚的女人绝对不应该做的事情!”怒火燃烧在马小波的胸中:“我必须警告她,以后再也不允许这么做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马小波跳起来,一个箭步冲到卧室门口,“嗵”地推开门,开灯的同时大喊一声:“你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庄丽微微睁开眼睛,不屑地望着马小波,眼神里充满了蔑视。马小波居高临下,指着庄丽,激动得语调都变了:“你、你凭什么这样?三更半夜乱跑,出了事怎么办?!”庄丽垂下眼帘,轻轻地说:“行了行了,三更半夜大喊大叫,你别在这里丢我的人了,我要睡觉。”四两拨千斤,马小波突然就没词了,他哆嗦着问道:“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肯饶过我?我明天还要上班,还要给你挣钱,你能不能体谅我一次,不要毁了我!”庄丽哼了一声,不y不阳地说:“我毁了你?这像个男人说的话吗?小肚j肠!要毁也是你自己毁你,别什么事都怨我,像个怨妇!”
马小波突然就失去了理智,扑过去扳过庄丽来,狠狠地扬起了巴掌,使足力气向那张写满了轻视的脸上打了下去。但是,就在要打在庄丽脸上时,马小波硬生生地收住了手,没有完成这个可能打碎一切的动作。庄丽一闭眼睛,准备接受重创,然后开始跟他创纪录地大闹。可是那巴掌没有下来,她的脸只是感到了掌风。庄丽睁开眼睛,看到了马小波无奈、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可惜她没有看到这个男人的软弱可怜,只看到了他的可恶和凶狠,她愤怒了,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你他妈的竟敢打我!”与此同时,她响亮地给了马小波一个耳光。
马小波没有还手,他像一座坍塌的大山,轰然倒地,瘫软在庄丽身边。卧室里突然出奇地平静。马小波的脸火辣辣的,他不是被庄丽的巴掌击倒,而是被极度的绝望打昏了。马小波躺在那里,努力地保持着理智,他等待着,等待着。终于,他感到两颗热热的水珠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同时,一个绵软而温暖的身体在抽泣的伴奏下抱住了他,庄丽把湿淋淋的脸贴在他脸上说:“宝啊,对不起,我不该打你,不该折磨你,不该不体谅你……”
马小波悄悄地笑了,他幸福地想:“感谢上帝,终于结束了!”同时,他感到自己的眼泪也小心翼翼地流出了眼眶,脸上痒痒的,很舒服。马小波享受地躺在庄丽的怀抱里,心里偷偷地乐,暗想:“真有意思,男人打一次女人,后果可能就是离婚,而女人打男人一百次,打也就打了,有时还需要人家打。嘿,其实男人比女人贱多了!”
第四章 分居
痛苦的根源或许就是爱
星期六,两个人终于有时间在一起了,却吵了两次,原因都很无聊。中午的一次是因为马小波做饭时放多了油,庄丽嫌腻,把饭碗推到一边投入地抱怨起马小波来。马小波央求庄丽将就一些,晚上出去吃,庄丽照例不屑一顾,不依不饶,于是马小波就发了火,叫庄丽滚。庄丽把筷子摔到桌子上,拧身去了卧室。庄丽刚走,马小波就后悔了,跟到卧室哄庄丽。庄丽当然不肯饶马小波。马小波的示弱没有起到任何效果,想到庄丽从来不肯饶恕自己,每次总要搞到心力交瘁,心里就难过起来,趴在庄丽旁边呻吟。庄丽起初置之不理,后来发觉马小波真的不对劲了,这才着慌,抱着马小波安慰起来。
后来,两个人都冲动起来,开始抚摩和做a。每次吵架之后,他们总是情绪高涨,做a质量很高,庄丽顺利地有了高c,马小波表现也出色。休息了片刻,两个人都感到很饿,匆匆洗过,马小波又去把饭改造了一下,添了水,打了个蛋花。庄丽说这次很香,吃得很投入。马小波很释然,脸上微笑着,心里充满了忧伤。
一直到晚上,两个人都没吵架,其间出去遛大街,给马小波养的观赏龟“独孤求败”买了两角钱的小鱼苗。晚饭后,收到一个手机短信,马小波正在卧室看电视,庄丽替马小波看了,完后把手机拿过来给马小波。马小波看了看,是办公室一个实习生发来的圣诞祝词。庄丽在客厅擦地板,随口问马小波:“男的女的?”马小波怕庄丽又要瞎猜忌,又怕浪费看电视的时间,随口答应:“男的。”马小波以为就过去了,庄丽却跑进来,手里提着抹布,居高临下盯着马小波问:“你说实话,男的女的?”马小波皱起眉头说:“男的,骗你干吗?”庄丽很难看地笑了:“男的?你不是告诉过我这个名字是女的吗?”马小波冒了汗,想起以前的确告诉过庄丽这个实习生是女的。马小波难为情笑笑说:“怕你多心,没别的意思。”庄丽扭身出去了,在外面大声说:“真不知道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马小波的心向下坠去,他只是不想让庄丽再度猜忌自己,只是被庄丽误会怕了,谁能想到越怕越出事。
于是电视看不成了,马小波又追着庄丽去解释,庄丽当然不肯听,又翻出以前的一些事情来指责马小波。马小波劝庄丽不下,痛苦地蜷到沙发上,突然就想到了死。庄丽这次很平静,仿佛看穿了马小波。马小波百口莫辩,同时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他和庄丽之间为什么会如此脆弱,一个普通的祝福的短信就引爆了一场战争。马小波感到了绝望和累,冲动之下说出了一个庄丽说过无数遍的词:“离婚!”庄丽不屑地说:“同意。”然后去了卧室。但马小波马上就后悔了,爬起来追过去求饶。因为马小波发现,自己连想象一下没有庄丽的日子都不能,他太爱庄丽,没有庄丽真会活不下去。马小波不停地请求庄丽的原谅,并许诺愿意承受一切跟庄丽在一起的痛苦,包括庄丽的坏脾气和铁心肠。一直闹到半夜,两个人才勉强睡去。马小波祈祷着,但愿庄丽明天不会再跟自己闹。
第二天平安地过去了,彼此相安无事,马小波暗自高兴,觉得老天爷真是有求必应。
然而,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星期一冷战还是开始了。庄丽一上班,就上网查了马小波的短信清单,发现马小波有几天跟一个号码联系频繁,就拨通了该号码,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后又挂掉了。其实那个女孩就在马小波旁边接的庄丽电话,她是策划部办公室刚来的另一个实习生。女孩接听了一下,没人说话,刚要问,那边就挂了,因为是个陌生号码,她没有回拨。当时办公室没人说话,她的手机铃声又特别大,马小波抬头看了看她,但马小波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是庄丽打来的,那女孩当然更不会想到,或许她一辈子都不知道马副理的太太给自己打过电话。
接着,马小波收到庄丽发来质问自己的短信,他觉得庄丽质问的号码有些熟悉,抬头看到那个实习女孩,把几件事情综合起来想了想,这才明白怎么回事。马小波感到了羞辱,因为庄丽把自己看成了一个随便的家伙;马小波也很气愤,因为庄丽总不相信自己的清白,她坚信马小波是个花心大萝卜,并且锲而不舍地收集着证据!
整整一天,庄丽都在用短信羞辱和剖析马小波,马小波万念俱灰。庄丽不知道,马小波奋斗的信心和勇气都来自于让庄丽幸福的信念,而她正在干些什么傻事啊!马小波强打精神上班,盼着下班后回到家,当着庄丽的面给那个实习女孩用电话免提通个话,让庄丽听听那几天他们为什么频繁联系。那个女实习生,那几天是被姜永年派去外地出差,她没有经验,又不敢给姜永年打电话,只好不停地问马小波该如何处理遇到的事情,长途话费又贵,就不断给马小波发短信。就是这么简单。
下班后,马小波特意去接了一次庄丽,希望她能因此怜悯一些自己。但庄丽不肯跟马小波说话,也不肯跟马小波一起走。两个人一前一后上公交车,一前一后下车,形同陌路,又一前一后走回家。一进家门,马小波赶紧给庄丽解释,又给那女孩用免提打电话。折腾了一头汗,庄丽终于听明白了,但还是不能原谅马小波,她对马小波说:“你把她骂一顿我才相信你!”马小波愣了,不可思议地打量了半天庄丽,告诉她:“那女孩可是我们王总介绍来实习的,人家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还帮了我不少的忙,我怎么可以平白无故骂人家?!”可庄丽依然不肯饶过马小波,耍赖皮说:“就算你跟她没关系,跟别人也有关系,反正你花心,不能让我放心。”马小波被激怒了,但是等不到他发作,庄丽开始骂他是垃圾、白眼儿狼。马小波痛苦地闭上眼睛,像往常一样默默地听着,忍受着,绝望的情绪越来越浓。
庄丽终于骂累了,马小波无力而痛心地告诉她:“我希望过平静幸福的生活,不想每天吵架,太累了。”庄丽马上说:“那就离婚吧。”马小波当然不同意,他知道自己离不开庄丽。马小波说:“就算你不为我着想,也为你父母想想,绝对不能离婚,他们会受不了。”庄丽说:“不离婚我就跟你闹一辈子。”马小波问:“为什么?”庄丽说:“我心里对你有怨气。”马小波沉默了半晌说:“你这是不信任我,这样吧,给我三年时间,咱们分居三年,如果我不爱你,是个花心的人,肯定熬不过这三年;三年后你觉得看清楚我马小波了,咱们再一起生活;如果你觉得三年不够,那么十年,十年的考验我马小波经受住了,你再叫我回到你身边。”庄丽想了想,同意了,他们达成口头协定:所有存款归庄丽,房子归马小波,家用电器公用,家务轮值。然后,庄丽给马小波找了一床新被子,马小波从此搬到书房住。
马小波太想证明自己对庄丽的感情了,也实出无奈,才出此下策。协议生效的前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也许就真的从此失去庄丽了,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马小波悲从中来,抱着庄丽大哭,庄丽也哭。马小波吻遍了庄丽的全身,与庄丽长长地吻别。有一刻马小波以为感动了庄丽,但庄丽没有丝毫回心转意的表示。那一刻,马小波在心里悲愤地质问老天:“为什么这么冤枉一个好人!为什么人活着这么无奈?为什么两个相爱的人偏偏不能拥有幸福的生活?”没有人回答马小波,马小波只能抱着他的铺盖卷去书房。
马小波抱着被子,故意磨蹭着,希望庄丽留住他,但庄丽靠在床头专心地看电视。马小波哀伤地跟庄丽说再见,庄丽笑马小波像个孩子,轻松地开他的玩笑。马小波只好失望地走开。
不知为什么,马小波觉得正孤独地走向另一个世界。搞不清自己是在逃避,还是在寻找。
没有人知道,此刻马小波是多么悲伤。为了能够有一生的时间去爱庄丽,他必须跟庄丽分居,三年,或者十年。
我是看到你们的幸福才有勇气面对婚姻的
分居后的第一夜,马小波睡得很不安稳,屡屡从梦中惊醒,直到被手机闹铃吵醒,已经是早晨七点整了。赶紧起来去喊庄丽上班,虽然不在一张床上了,马小波的生物钟已经习惯了过去的节奏。只是昨晚没有人管束,马小波突然就恢复到了单身状态,一个人在网上泡到凌晨两点。现在只觉得头重脚轻。
庄丽的卧室门反锁着,马小波敲了敲毛玻璃,说:“快起来,该上班了。”本来想叫“小丽”,想起庄丽昨天特别交代过不准再跟她暧昧,叫名字又很不习惯,为难之间,干脆把主语省略了。马小波估计庄丽听见了,只是不想搭理他,就想按惯例继续回床上睡觉,却下意识地走进了厨房。马小波怔了怔,发现自己是想给庄丽做点早餐,不是为了讨好庄丽,是发自内心想给她做点吃的。结婚三年来,马小波一直不知道庄丽每天是如何解决早餐的,现在分居了才想到这点,感到很愧疚。
庄丽从卫生间出来时,马小波的牛r羹已经熬好,加了半块方便面。马小波招呼庄丽吃饭,庄丽也没有感激的表示,这样让他更感到安慰。马小波决定用他们家乡对女孩的昵称喊庄丽“女子”,这里面有把庄丽当自己妹妹或女儿看待的味道。如今这样的情形,马小波还能把庄丽看成自己的什么人,才可以关心照顾她呢?
庄丽“呼呼”吃得挺香,要马小波一块儿吃,马小波说:“我困得厉害,吃不下。”庄丽就招呼马小波再去睡会儿。马小波回到书房,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庄丽一直吃完,又听见庄丽去卫生间洗什么东西,马小波猜庄丽是在洗自己扔在那里的脏手绢,心里突然有些感动,为庄丽的投桃报李。
庄丽出门后,马小波接着睡。做了一个从前做过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