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荆毕竟是生意人,剖析原因先从饷银入手,思量半日,又道:“而且这群匪,官府平不了,更不愿意剿。”
齐少冲忍怒道:“混账!朝廷每年给他们军饷他们税赋劳役,指望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难道就养出了这么群废物?”
穆子石道:“你稍安勿躁,先听姑父说清楚罢!我倒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万荆道:“南柯山绵延近百里,刚巧一半在夏州,一半隶属深州,官场如何我不太懂得,但若一个店铺两个掌柜,估摸着会常有推诿敷衍,便是协力同心,彼此也有些牵掣小心之处。”
穆子石点头,对齐少冲笑道:“确实如此,官场中如尹知夏者少,油浸枇杷核者多。”
齐少冲两颊用力鼓起,既有些孩子气,又是凛然的进取正意:“我若为君,当罢庸黜贪。”
穆子石几不可见的轻笑了笑,道:“可他们未必就是庸才或是贪吏,做官先做人,后才能做事,约定俗成的一些规矩一些门道,你不讲别人都讲,你不通别人都通,那别人畅行无阻,你只能举步维艰。”
万荆忍不住连连称是:“子石此言道尽世理,做人宜圆不宜方。”
穆子石却断然道:“不,宜外圆内方,更要明见心间,以心为准。”看向齐少冲,眼眸莹透生辉,有殷殷的期许之色:“欲行方正之事,以圆求之,一味求圆,易流于世故平庸随波。”
此一刻齐少冲觉得自己与他近得恍若一人,登时目如寒星清濯:“我本就是外方内方。”
穆子石睫毛颤了颤,笑了:“你是外拙内傻。”
齐少冲背水一战,毅然道:“你是我哥哥,我傻你有什么可高兴得意的?”
穆子石一愣,一时竟不能答,只得暗暗记下这一恨,转脸问万荆道:“姑父,两州不愿出执戈营之兵,仅仅是因为互相掣肘的缘故么?”
万荆正看他们打嘴仗有趣,乐得两撇胡子直往上翘,闻言道:“自然不仅如此,此事乐顺曾同我说起过,他可是在这儿土生土长半辈子了……这些年塞外异族畏惧雍凉铁骑,有时便遣小股人马绕开射虏关,意图从南柯山隘突入,山上匪徒首领倒是好样的,也会打仗,依山仗势几次把蛮族杀个落花流水,两州府尹不半点儿心力,能御敌于外,哪里舍得认真去灭掉这支匪军?”
穆子石一手撑着下颌,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笑道:“只怕南柯山坐大,根本就是两州养的虎……若是一旦被蛮族过了山隘,两州必定压不住要上报兵部朝廷,如此岂不是大碍官声考评?留着南柯山这只虎,去抵挡外面的一群狼,以刀杀刀以内寇制外敌罢了。”
万荆迟疑道:“还有一桩事,倒不知是真是假。”
穆子石见他神色凝重,忙坐正了身子道:“姑父,你直言就是,真假无拘,我和少冲也就这么一听。”
万荆压低了声音,道:“据说两州府尹跟南柯山还有生意往来!”
齐少冲又惊又怒:“跟一伙山贼强盗做生意?是了匪寇的贿赂还是怎地?他们还要不要朝廷的脸面了?”
万荆苦笑道:“这生意可是两府的太守大人求着南柯山啊!”
穆子石也不由得惊疑之极:“到底是什么能让官求着贼?”
“蛮族的首级。”万荆缓缓道:“一颗首级至少上百两银子,据说可报上作为执戈营的军功。”
穆子石静了静,道:“这便是了,这样一来,两府既治且安,更有逐虏之功,当官当到如此地步,算得上八面玲珑通明透亮……少冲,你不妨猜猜,那南柯山是要银子呢,还是宁可要兵器、甲胄或是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