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提笔蘸了墨,凝神想了想,写好一张药方,双手送给穆子石:“数月内你若病倒,就按这方子抓药罢。”
时大夫开药方,越是龙飞凤舞,越是显得医术高明,陆旷兮一字字却写得端正清楚无比,穆子石因齐予沛经常喝药,时日久了也看过不少方子略懂几味药材,此时细细一看,见方子中的药都极是普通,御医常用的虫草鹿茸、虎骨犀角、麝香熊胆等物一概不见,心中暗暗称奇之余,突地想起一事,忙道:“陆大夫,我想借你的笔一用,可以么?”
陆旷兮一挥手道:“自便。”
穆子石道了谢拿过笔墨,却走到屋角背转身子,从怀里取出空白的户籍和路引,将穆子石与穆少冲这两个名字填上,想了想,将自己的年龄改大了一岁,回头打量齐少冲一眼,觉得他比同龄孩子更高大些,也把他的生辰提前了一年有余。填写时一笔一划按足了官府制式,心道有了这个,出城进城的盘查也容易应付过去,不对洛氏思谋细致起了些许佩服之意。
陆旷兮看着穆子石的背影,笑着拍了拍齐少冲的肩:“你这个哥哥,防人跟看贼似的,心眼儿太多。”
齐少冲咬着馒头,辩道:“他人其实再好不过,都是为我着想。”
陆旷兮摇头笑而不语。
两人吃喝完,已是夜深,庙里稻草不少,陆旷兮帮着他们厚厚铺上,又添了些地上散落的桌腿木条在火里,打了个呵欠,自行睡下,道:“早些睡吧,这火还能烧几个时辰,夜里不会冷。”
陆旷兮风餐露宿惯了,躺下呼呼就着,穆子石与齐少冲两只小狗一样头碰头挤成一团,盖着件包裹里翻出来的棉袍子,仍是觉得手足如冰。
齐少冲血热,缩在棉袍里不一会儿就缓过来,穆子石却筛糠似的直哆嗦,冷得直想哭,恨不得跳到火里去,一时分外怀念昭旭殿,银丝炭一入冬就把整个屋子熏得温暖如春,碧落晒过的被褥轻暖芬芳,每晚更不忘在自己脚头塞一个套上绒布的黄铜汤婆子……但这样的日子,想必是一去不复返了。
齐少冲见他抖得可怜,摸索着拉过他的手,从后腰伸到衣服里贴肉放着,感觉那手掌冰块一般,忍不住“嘶”的一声:“你这么怕冷?”
穆子石却觉得一双手仿佛进了火炉,终于暖和过来,索性连脚都挤到齐少冲小腿间,不忘小声斥道:“我又不是狗熊一身的胖肉,当然怕冷!”
齐少冲得意洋洋:“我就不怕冷!”
穆子石没见过这么乐于跳进坑里拣骂的人,怜悯的看他一眼,心道太子殿下七窍玲珑,怎会有这样一个同胞兄弟呢?
迷迷糊糊要睡着之际,只听耳边齐少冲委屈道:“我也不是狗熊!”
穆子石闭着眼睛,嘴角轻扬,一觉睡得居然不坏。
早晨一醒,穆子石有些不知所措,衣服自然是自己穿,但总觉得身旁没有碧落伺候极是不习惯,齐少冲干脆睁着眼睛不动弹,似乎想等穆子石来帮自己着衣打理。
穆子石穿好棉袄,赏了他两个白眼:“自己穿,或者不穿。”
齐少冲只好认命,笨手笨脚的套上衣裤,却穿得乱七八糟,穆子石说不得只能帮他整理衣结领口等处,又用手指给他草草梳了梳头发,扣上帽子,凑到他颈子处闻了闻,又闻了闻自己,叹了口气:“真脏……我都闻到酸味儿了!”
穆子石这些年居体养气锦衣玉食,人又生得格外漂亮,不光太子宠着,宫婢们也疼着,好东西里面挑的使,内外衣衫更无一日不换,此时看着袖口一块脏污,陡生隔世之感。
齐少冲却不在乎,指了指陆旷兮:“陆大夫也没换衣服。”
陆旷兮正笑着煮一锅粥,闻言道:“你们不是要往夏州去么?从这里往北,再走二十里不到,就有一处小镇子叫做黄泥镇,倒也不算冷清,你们可以在镇上的客栈落脚,也能买到新衣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