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质,别像个小孩子似的。
他只知道女人在生过孩子之后会口味大改,怎么他侄子货真价实的男儿身,竟然中过一枪之后也变得如此奇怪?
而且他改变的不只是口味,好像连性格也和原来天差地远,楼幸堂原本以为这是老虎变了病猫,暂时发不了威而己,结果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对这个楼展戎的疑惑就越深。
就像换了个魂一样,他的气质变得非常柔和亲切,平易近人,还会对护士小姐微笑道谢。也没有施出咸猪手轻薄过她们,一些以前常见的粗俗口头禅绝了种,又臭又硬的石头性格竟然越来越向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靠拢,让他这个驭风堂军师屡屡暗捶心肝。
搞什么?你是胸口中枪又不是脑袋被打坏,为什么从一只张狂不羁的银鹰变成温柔忧郁的小天鹅?
叶昕安食不知味地扒完一小碗米饭,放下碗筷,浅笑着点点头,示意护士可以把餐点撤走。
要好好吃药哦!冰山美人的护士姐姐对他也很亲切,两个人的温暖互动让楼幸堂浑身不自在,等护士离开后,他一脸严肃地问:展戎,你要不要做个mri检查一下脑袋有没有问题?
我没事。叶昕安垂下眼帘,借吃药的动作掩饰内心的不安。
他可没忘了自己当时被绑架,楼幸堂也是要置他于死地的元凶之一。
然而讽刺的是,被害者不仅没死,反而占据了加害者的身体,还被其同谋衣不解带地照顾了许多天。
该不该告诉楼幸堂?再隐瞒下去他部有些良心不安了。
叶昕安有些左右为难,看看门外铁塔一般的保镖,再看看身边寸步不离的楼幸堂,就觉得自己想去找萧震恒这件事实在是难上加难。
展戎,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楼幸堂叹了口气,安抚道:医生说你康复得很好,组里的情况虽然不乐观,但是只要你把身体养好了。萧震恒的死期就到了。
叶昕安听得眼皮直跳,露出几分惊恼之色,楼幸堂以为他被这一枪打怕了,还拍着他的肩膀给他鼓劲:没问题的,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这次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叶昕安脸色青白交错,十分尴尬,沉默了半晌,挤出一句:承你吉言。
知道真相的话,他一定会很受打击,叶昕安想了又想,决定还是把这个猛料留给萧震恒,免得节外生枝。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适合遁逃,他的伤口虽然没有痊愈,但是已经基本上不会影响行动。
在护士离开之后,楼幸堂把大灯关掉准备睡觉,睡前照例过来给他掖好被角,叶昕安看准时机,一掌朝他腹部挥去。
唔!楼幸堂低哼一声,栽倒在床上,叶昕安难以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拳头,把楼幸堂放到自己床上,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小声问:喂,喂,你没事吧?
他没想到一出拳竟然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叶昕安有点害怕对方会不会被自己打死,毕竟这具身体比他以前的要强健许多,以前打一只兔子的力量现在足以打飞一头牛。
楼幸堂窒息了几秒,眼前的黑雾才渐渐散去,他咳了几声,惊疑交加地瞪着对方,怒问:你这是干什么?
臭小子,竟然对自己的叔叔动手!
嘘——叶昕安示意他噤声,又紧张又兴奋,哆哆嗦嗦地捆住他的手脚,楼幸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瞪着眼问:你这是搞什么?想发泄打电话叫女人来,兔子不吃窝边草!
你误会了,我没这个意思。叶昕安有点脸红,低声说:对不起,委屈一下吧。
楼幸堂更惊了,正要破口大骂,一团毛巾塞住了他的嘴,叶昕安连声道歉,甚至双手合十在他面前肃拜一下,气得楼幸堂直翻白眼,鼻腔里逸出一连串不满的哼哼。
更让他抓狂的还在后头,他侄子满脸愧色地掏出他的皮夹,只拿了几张零钞,然后把皮夹奉还给他,还体贴地给他盖上棉被,说:我只要车钱就够了,以后会还你的,这些天来谢谢你的照顾。
混篮!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他像条虫子似地在床上蠕动着,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子跑到阳台上,然后身体往外一探,估计是抓住了排水管,宪宪宰宰地爬了下去。
唔唔!楼幸堂心急如焚,心想这混蛋是不是被鬼附身了,怎么脑筋变得这么不正常,萧震恒已经放出话来要把他千刀万剐,那笨蛋伤还没好,就这么跑出去找死吗?
而且塞毛巾的手法一点也不专业,真是让他这个军师觉得丢人,楼幸堂火大得要命,用舌头一点一点地毛巾顶出来,呸了一口,正想叫人进来,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沉闷的枪响,门被踢开,他还没来得及掀开被子,脑袋就被枪管抵住,头顶上方传来萧震恒魔鬼终结者一般的声音:楼展戎,受死吧!
楼幸堂吓得一哆嗦,大叫一声:住手!
枪管还是热的,火药味弥漫,不用想也知道那家伙今晚已开了杀戒。楼幸堂喊过之后,本来已经闭上眼认命等死,没想到萧震恒竟然收回枪去,扒开被子看清楚是他之后,脸上怒意更甚,喝问道:楼展戎在哪里?
楼幸堂死撑着面子,冷哼一声,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说:你来晚了,他先走一步,萧老大,劝你赶快回去看看自家有没有后院起火。
如果不是答应过邵永琨,你现在坟上已经长草了。萧震恒懒得跟他磨嘴皮子,一枪托砸晕了他,命令手下:带回去!
第五章
再说叶昕安这边,他本来懒散平民一枚,居所又是普普通通的二层楼,就算火灾,基本上也不会有爬排水管的机会,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既然身体都换了一具,境遇自然今非昔比。
幸好病房只在四楼而已,他手心冒汗,抱着排水管一节一节往下蹭。
啊。蹭到二楼的时候,手指被铁片划伤,叶昕安低叫一声,下意识地缩回手,结果四脚朝天地跌在楼下的花圃中,压垮了两棵冬青。
胸口一阵锐痛,大概是伤口裂开了,叶昕安呲牙咧嘴地爬起来,扒开衣服看了看,绷带渗出一线微红,情况并不太严重的样子,让他鼓起勇气,拍拍身上的土,然后一瘸一拐地从医院后门溜了出去。
叫了辆计程车,司机戒备地瞪着狼狈兮兮的叶昕安,问:去哪里?
去……叶昕安愣住了,这才想起来他根本不知道萧震恒住在什么地方。
交往两年多,他刻意在两人的世界之问筑起一道高墙,时至今日,叶昕安对他和洪远帮的事仍然一无所知。
他有些气馁地低下头,说:去苹果书屋。
哦?司机发动车子,看向他的眼神仍有浓浓的疑惑,叶昕安有点不知所措,问:怎么了?
没事。司机挪开目光,目视前方,说:不过那里已经关掉了,听说老板出车祸死了。
叶昕安敷衍地思了几声,有些心神不宁,很快到了目的地,他付钱下车,又不小心撞到了头。
当心点!司机善意地嘲笑了一句,开车离开了,叶昕安揉揉后脑,站在紧锁的店门前叹了口气,绕到后巷,再次使用他前所未有的灵敏身手,从二楼阳台爬了进去。
一切和他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由于久未住人,地板上落了一层薄薄的浮灰,叶昕听安打开灯,慢慢地在床边坐下,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裤脚被冬青划破了,他打开衣柜找衣服,结果发现自己原先的衣服都小了一号,穿起来怪怪的,叶昕安叹了口气,打开另一扇门,拿出几件萧震恒留在这里的衣服。
情人的衣服他穿起来又大了一号,松松垮垮,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叶昕安把脏衣服丢进垃圾桶,漫无目的地晃进厨房。
水晶盘里的苹果蔫成一团,黑斑密布,他皱皱鼻子,打开窗户散去房间里的腐气,然后不抱什么希望地拉开冰箱门。
不出所料,他精心为萧震恒准备的提拉米苏已经坏掉了,叶听安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那个长了满身霉斑的东西,屏住呼吸把它取出来。
处理完这些垃圾,他跑到浴室里,对着镜子里的脸喃喃自语:我该怎么跟他说……
震恒,我回来了,只不过身体换了,你能接受吗?
震恒,我还活着,但是借楼展戎的尸还魂,你会相信吗?
震恒,我很想你,无论身心,都异常地想你。
镜子里的脸让他越看越没信心,默默祈祷上帝一定要让震恒的坏脾气收敛一下,至少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
唉……震恒,如果你一见面就杀了我,恐怕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了。叶昕安对镜低语,我还是先打电话给他好了。
他愁眉苦脸地往外走,结果刚走出浴室门,就被六、七支枪刷地指住,一圈黑衣人齐声喝道:不许动!
叶昕安吓了一跳,飞快地把手举过头顶,大叫:不要杀我!我要见萧震恒!
萧震恒脸上杀气重得让他有泰山压顶的感觉,叶昕安脸色发白地看着他,小声说:震恒……
萧震恒强忍着把他碎尸万段的冲动,揪住他的衣领,沉声问:你所谓的‘真相’是什么?
唔?他听到自己在浴室里的话了?叶昕安看看众人,大着胆子提出要求:我要和你单独谈谈。
萧震恒眯起眼睛,把他拖进浴室,砰地一声甩上门,耐着性子命令他:说。
其实我……其实……我是……叶昕安聚集起最大的勇气,抬头看着对方,小声说:其实我是叶昕安。
迎面一举把他打飞到浴缸里,叶听安被撞得头晕眼花,还没回过神来,萧震恒已一脚踩住他的胸口,故意辗着他受伤的地方,声音y寒刺骨:你连替他提鞋好痛!不仅是未愈的伤口痛,心更痛。叶昕安喘不上气来,努力张着嘴想发出声音,眼中含泪,可怜号号地看着他。
明明是他最恨的人,为什么这眼神如此熟悉?萧震恒眉头紧锁,以为自己眼花了,不过他还是放松了力道,把对方软弱无力的身子提起来,将他的手臂扭在身后,冷笑道:想要花招?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
别……叶昕安泪水落了下来,扭过头看他,眼神凄楚哀伤,声如蚊蝇地求他:别这么对我……你明明说过……不会再……伤害……我……
萧震恒身体一震,蓦地松开手,叶昕安跌靠在墙脚,捂着胸口直喘。
伤口肯定裂开了,被这么一折腾估计又得在病床上躺几天,他咬紧牙关,忍住这一阵阵灼烧般的痛楚,充满期望地看着萧震恒。
他会相信吗?他会记得这句话吗?叶昕安记得萧震恒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两人之间相处的每一个片段,那些曾经让他沉浸在幸福中的过去,已经在这混沌不明的局势中,成了他仅有的谈判筹码。
也是他唯一的财富。
他的生死仅在这男人一念之间,叶昕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恐惧过,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更加渴切地想要抓紧这失而复得的生命,若是再死在心爱的人手中,那么他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浴室里弥漫开难堪的沉默,疑惑重重,两个人的对峙一时僵持不下,陈镛在外头等得不耐烦,轻声敲门,问:大哥?
萧震恒的神情从震惊到怀疑,最后转为冰冷的漠视,眼神中透着鄙夷,嘲讽道:为了活命,能想出这种法子,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机灵还是愚蠢!
叶昕安浑身冰凉,绝望地看着他,萧震恒告诫自己不要被这种匪夷所思的伎俩骗到,冷冷地说:不要玷辱昕安的名,你这张脏嘴根本不配提他!
叶昕安闭了闭眼,泪水模糊,他像丧家狗一样爬到萧震恒面前,死死抓住他的裤脚,颤声道:生日快乐,震恒……我临死时说的话,难道你也忘了吗?
萧震恒神情丕变,像触电一般猛地后退,撞到洗手台旁边的架子,洗漱用品哗啦啦地落了一地,陈镛惊觉声音不对,举着枪闯了进来,结果看到他老大呆若木j地瞪着伏在他脚下、看起来奄奄一息到快挂掉的楼展戎。
搞什么?老大岂会对这种人渣心慈手软?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心翼翼地问:老大?要怎么处置他?
叶昕安低着头,脸色灰败,满脸是泪,脆弱的样子让陈镛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飞扬跋扈的驭风堂堂主。
萧震恒定了定神,低声命令:把他带回去,没我的指示谁也不许动他。
看他,萧震恒避开他的目光,又指示陈镛:找医生给他处理伤口,别弄死了。
是。陈镛把人押了出去,萧震恒回到卧室,手指恋恋不舍地轻抚过枕褥,低声说:昕安,我会弄明白真相,我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
深夜,萧震恒房问的灯还亮着,陈镛处理完了楼展戎的事,过来找他,一开门又见一地烟头。
他没让小弟跟进来清扫,合上房门,正色道:老大,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嗯?‘,萧震恒烦乱地扯开衣领,把还剩一半的香烟丢掉,像一头被踩了痛脚又无处发泄的野兽,在房间里转了几圈,说:你不会想知道你老大有多么蠢。
老大果然被困扰得很严重,陈镛泡了壶茶给他安神,诚恳地说:老大,我跟你是一路出生入死并肩走过来的,不是外人,你现在烦恼成过个样子,我做兄弟的看了心里也不好受。
萧震恒看了他一眼,接过茶水,问:你觉得楼展戎对劲吗?
他?陈镛嘴角一抽,说:他更不对劲,那种嚣张得要死的家伙竟然会跪地讨饶,老大你一出手果然攻无不克战无……
闭嘴!萧震恒喝止他,心里的疑团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从理智上,他根本不相信楼展戎的鬼话,但是他的心已经不可抑制地开始动摇。
那神态、那语气都太像昕安,有好几次他甚至以为昕安又活了回来!
而每一次错觉都会让他更痛苦,不断地回想起听安死在自己怀中的场面,不断地回想起他亲手把爱人埋葬的场面,无疑是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一次又一次的凌迟。
他甚至有他们共同的回忆。
萧震恒陷入沉思中,即使是他这样粗心的男人,也清楚地记得,两年前,他真正接受了听安成为他的情人,并且在床上温柔地疼爱过他之后,曾经向他承诺过。
昕安,以后我再也不会伤害你。
这些陈旧的琐事,楼展戎不可能知道,就算他瞎猫碰到死耗子无意间击中靶心,那么他也绝不可能知道昕安的临终遗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震恒又开始抽兹,陈镛陪他默坐了许久,终于等到他老大开口:楼展戎说……他是昕安。
啥陈镛跳了起来,直着嗓子嚷嚷:老大你开什么玩笑?
不过在对上萧震恒凌厉的眼神后,他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陈镛眼睛瞪得比牛还大,轻声问:老人……你不会连这个都分不清吧?
叶昕安,楼展戎,一个是他有实无名的大嫂,一个是他们洪远帮的死对头,老大竟然会因为这个而犹豫不决?
我也不相信会有借尸还魂这种事。萧震恒没有发火,只是低声叹息,但是,他的眼神……他说的话……让我无法不起疑。
大哥。陈镛按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叶老板已经不在了,我们都很难过,大哥你接受现实吧,不要因为太过思念而自我催眠,把一条毒蛇当成叶老板……这对他实在太不公平了。
萧震恒两眼发直,呆怔了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说:你说的对,也许是我太想他了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就是嘛!陈镛埋怨,就算错觉也不该姑息养好,楼展戎是个渣,拿来比都是辱没了叶老板。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萧震恒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说:我不会背叛听安。
哦。陈镛放心不下,又没有理由再磨蹭,于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萧震恒站在窗边,望着庭园中繁茂的草木,心中仍在激荡不已。
他告诉自己,那瞬间的动摇已是他的耻辱,因为内心深处的思念,渴望昕安回到他身边,就是抱着这样不切实际的希望,所以竟然一时糊涂地去聆听楼展戎的鬼话。
与其说是相信,倒不如说他希望被说服。
昕安已经不在了,萧震恒不知道这个创伤还要刺痛他多久,但是他清楚的是,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他的听安。
陈镛的脸色虽然难看,但是碍于他们老大的命令,没有为难他,伤口处理好了之后,把他和楼幸堂关到了一起。
一人一条链铐,活动范围仅限房间之内,叶昕安基本上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地板上。
展戎,你有没有事?楼幸堂在他身边团团转,伸手探探他额头的温度,却触手湿冷,全是虚汗。
叶昕安眼神空d,面无表情地说:别叫我楼展戎,我不是,我是叶昕安。
楼幸堂被口水呛到,又去摸他的额头,自言自语:没发烧啊……
叶昕安疲倦至极地闭上眼,懒得隐瞒了,至于楼幸堂会投鼠忌器还是拼个鱼死网破,随他的便。
我死在震恒怀里,一醒来就是这样了。他皱着眉,淡淡地说:一般这种情况,叫做借尸还魂,或者叫夺舍。
楼幸堂尖叫:我不信!你说什么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