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说说笑笑,平日最多话的贺小虎却埋头喝酒。贺小花扯扯小虎衣角,“二哥,别多喝。吃点菜。”
贺小虎沉沉“嗯”了一声,一昂头,又是一杯酒。
杨燕儿也注意到,张嘴想说两句,贺老大却冲他摇摇头,“小虎,来,陪阿爹干了这杯。”
父子两人一碰杯,各自喝干
“前天,俺在村头遇见文秀才,他说小虎你学得不错,这次的童生试一定中。小虎,过年这几天你别留家里,出去走走,好好玩儿,别老闷在房里看书。”
“阿爹,我知道。”小虎垂头应了。
贺老大朝自己夫郎挤眉弄眼,看,俺儿子的事俺办好了。杨燕儿抿嘴一笑,顺道瞪了贺老大一眼,老大不正经的,没看见几个小的也在吗
贺小花倒不觉得小虎在担忧考试的事。贺小虎平日学得怎样,小花最清楚,听小虎讲课,教字,诗词,典故随口能说,加上小虎的性格,活泼好动,怎么看都不像是考试前怯场的那种。难道贺小虎有心事?上上下下打量自家二哥两眼,难道怀春,想夫郎了?
贺小花被自己的想法雷得不行了,十岁的孩子放到从前也就小学五年级,有交情不错的小女同学,初恋什么的,最早都该初中后吧。但想想贺小柱,十三岁说亲,十五岁成亲,贺小花又觉得不是不可能的,这里的人早熟得很。
一想到自家二哥可能喜欢上某个小孩子,贺小花就纠结得不行了,那可是从小陪着自己,教自己读书认字的二哥啊,想到小虎以后可能和另外一个小孩亲亲我我,贺小花心里酸酸的,连带看向贺小虎的眼神都酸酸的。
放在平常,贺小虎一定发现小花眼神里的不对劲,但这些天,小虎不是看书,就是一副心事沉沉的,眼睛老往地面看,自然忽略了小花。被忽略的小花心里更加不平衡了,心想一定得偷偷看看二哥看中的小孩到底是个什么人。
两个小孩的互动,杨燕儿和贺老大注意到,却没放心上。一家人吃过年夜饭,守着小炉,聊聊天,贺小花守到半夜,上下眼皮已粘到一起,哈欠一个接着一个。杨燕儿把小四放回小床,又让小花靠着自己,给小花搭件长衣,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后背。
贺小花好些年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伴着轻柔的拍打,迅速进入梦乡。
天边透出一丝亮,村里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始起彼落,夹杂着大嗓门,“鞭炮来罗!”。贺小花揉揉眼睛,惺忪地抬头,杨燕儿替三儿子,打水洗脸,换上一身粉紫色新衣。贺小花迷迷糊糊间,任由杨燕儿摆布,穿衣梳头,等杨燕儿兴致勃勃拿来银镜给小花瞧瞧自己的新模样。贺小花吓得差点掉地上。
镜中人,一张白嫩的小脸,额上的印记光鲜夺目,两颊微红,用手摸摸,还能摸出些许粉末。
“阿么,我不涂这些。”贺小花死命用手擦脸上的红粉,双手不够用,拿起衣袖擦。
“哎呦,小花,这是你阿爹给你买的。别擦啊,瞧瞧多好看。小花,听话。你,你这小哥儿,怎得越叫越不听的。”
贺小花用手擦,用水洗,非得把自己的小脸弄得干干净净,照照镜子,红粉是没了,但那张白嫩的小脸,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好端端地,长那么白做什么。
杨燕儿被小花的举动气得直跺脚,又想想不该责怪小花,小花听话,懂事,但自己就没多教导,现在看来是不行的。这抹香粉的,哪个小哥,么么不喜欢的,只要家里有条件,谁不用的。
杨燕儿拉过小花,点点他小脑袋,“大过年的,别胡闹。”整整衣服,两条袖子染了红粉,前澿湿了一大片,“你这孩子,看,好好的衣服……”
贺小花扁扁嘴,垂头拉起衣角,衣角处连串的迎春花,色鲜艳。这衣服是不是太,艳了。贺小花心里嘀咕着,却不敢说出来。
“换上换上,本来想着,等初二,回婆么么家才让你穿的。”杨燕儿从衣柜翻出一件粉色小袄。
给小花换好衣服,杨燕儿把小花仔细检查了一遍,粉色小袄衬得小花脸容俏丽,杨燕儿那点不满顿时消散,自家的小花就是俊,即便不上香粉亦不减半分颜色。
杨燕儿满意地点点头,拉着小花,抱起小四,出门迎新年。贺小花看看衣角,衣袖,这件还好,没那些花花草草的,就是颜色……
出了门,贺小虎,贺小柱兄弟,连同贺老大正把一串至少一百挂的鞭炮串竹竿上。贺老大朝杨燕儿摆摆手,“回屋里去,别吓着小四。”
贺小四却是胆大的,自己动手去捉鞭炮,还蹬着脚要去够火柴。杨燕儿拍拍小四屁股,嘀咕一句,“两兄弟都是胆子肥的。”
杨燕儿前脚进了堂屋,后面两兄弟“碰”地踹开院门跑进来,贺老大走最后,院门外红纸飞舞,阵阵浓烟升腾至半空,慢慢朝四方飘散。小柱,小虎拍着手掌,又叫又跳,多日不见笑脸的小虎也弯起嘴角。
贺小花往外张望,杨燕儿却一手把小花捂在怀里,“小花别看,伤眼睛。”
贺小四拍着手掌,咯咯笑,在杨燕儿怀里东扭西转的,想探头出来看看,却被杨燕儿捂得紧紧的,转半天,反而把自己转晕了。
迎了新年,杨燕儿和贺老大端坐堂屋正中,四个儿子由贺小柱带领,恭恭敬敬,跪下磕头,贺小四坐在地上,跟着哥哥们磕头,小脑袋一碰地面,身体往旁边歪,居然侧着身体躺地上。杨燕儿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抱起小四。贺老大给每个孩子一个红纸包,摸摸脑袋,“长高,长壮,平平安安。”
给家里长辈拜过年,由贺小柱领着弟弟们出门,向左邻右里拜年,说些恭喜话,邻里早备好点心,糖果,一捉一大把,塞得小孩手里满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