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迪文松了松领带,长长地吁了口气,“昨晚家里没什么事吧?我给你打电话时,你关机了。。
舒畅咬着唇,低下眼帘,盯着地上一块方格子的大理石,仿佛对那纹路很感兴趣。
“呃?”裴迪文从嘴里吐出一个询问的语气词。
“裴总,有些工作上的事,我想向你请教一下。”这在报社。她不想谈私事。
裴迪文愣了一下,英挺的眉微微蹙起,“那好吧!”他领头往主编室走去。
莫笑站起身,看裴迪文神情挺凝重,担忧地看看舒畅。舒畅偷偷对她挤了下眼。莫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替两人把玻璃门带上。
“坐吧!”,裴迪文指着宽大的真皮沙发说道。他没有象从前那样回到办公桌后,而是走进里面的休息室,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杯热可可。
“谢谢!”舒畅双手接过杯子,裴迪文没有松开。修长的手指一板,包住她的手。
“舒畅,别孩子气,我挺累的。”
他拉着她一同坐到沙发上,她一直都低着头,没有看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得他心里发慌。
“宋颖家和我们家是旧识,生意上一直有些往来。我们以前一起过,但已分开很久了。现在和她联系,都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没有别的。舒畅。”他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睛,“我爱的人是你呀!”
他闭上眼,轻叹了一声,缓缓地吻上她的唇,“习惯真的太可怕,昨晚明明那么累,回到憩园,你不在,躺着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傻孩子,我知道你脑子里现在想着什么。不管我的爱是多是少,我也只想给你一个人。”
她在想,如果她没有恰巧遇到宋颖,他会告诉她这些吗?
她在想,她在省城售书时,昨天一个下午、大半个晚上,他都是和宋颖在一起,就只是谈工作吗?
她在想,如果真的是已经过去的往事,有什么不能早早向她坦承呢?她在决定和他正式交往时,不是说起了杨帆,怕他误会,宁致的事也全盘交待了,他听了后,没有一点感触吗?
她在想,他是不是心里面对她感到愧疚,才把师傅调离法治部,升她做了首席记者呢?首席记者的薪水和奖金都比以前高一倍的。
她忽然为自己的这一堆想法感到难过,她要是向他一个个问出来,两个人势必又要吵架,不然又是冷战。一份恒久爱情的维持,就是要坚定地相信对方。
她不是计较他以前和谁一起过
,人应该珍惜的是现在和将来,可是,想着这些,她真的做不到豁达和释怀。也许,她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不相信自己。
她凭什么能博得他全部的关注呢?
“为什么要把崔记者调去社会新闻部?”她决定先忽视那些,捡重要的问。
“哦,就是部分人员的工作重新调整下呀!”裴迪文和崔健的说法雷同。
“师傅是法治部的权威,我再有个几年,也抵不上他。你这心偏得怎么让别人心服口服?”她急得眼眶都红了。
裴迪文盯着她,先是抿着唇,然后摸下鼻子,嘴角抽动着,最后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
“你还笑?”她突然来气了,用力推了他一把。
他一把抱着她,“我没办法!你不知道你这样子有多可爱。”
“是不是看着我被别人蜚短流长,你很有成就感?”她鼻子一皱,不知怎么,眼泪竟然下来了。
裴迪文这才止住笑,忙不迭地抽了张纸巾替她拭泪,“傻孩子,你以为这事是我一人决定的?我好像不是那么独裁的总编吧!职工工作的调动和升迁,都是领导班子集体研究和民意评定的,现在可是民主社会,你别硬往我头上扣帽子。你做首席记者,是社长和几位部长看到你去年一年的表现非常好。一致提名的。我还说你需要再锻炼个几年,他们说你有这个潜能。完全可以胜任。其实我才不想让你做什么首席记者,那样,你不是采访就是出去参加这样那样的会议。忙得我们都没办法约会的,要是我想你了,怎么办?至于崔记者。那是报社对他委以重任了。他不是去社会新闻部做记者,而是升做副部长了。就知道你是个小多心鬼。误会我了吧!快赔不是!”他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啊,怎么会这样?那师傅失落什么呢?
舒畅也不知反抗,纳闷地直眨眼。
“我昨晚没睡好,下班我们一起出去吃个晚饭。然后早点回憩园。”他好笑地倾起嘴角,诱惑地亲亲她的眼睛。
“我晚上要回去陪妈妈。”她回过神来。摇摇头。“昨晚我妈妈摔伤了手臂,我得照顾她。”
“啊,严重吗?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
告诉你,你会赶过去吗?舒畅心里面黯然一叹。
“还好,就是左臂骨折,打上石膏了。”轻描淡写。
“那我们下班一起去你家。”认真严肃。
舒畅看着窗外y沉的天空,淡淡一笑,“他们现在的心灵很脆弱。暂时别打扰他们吧!”
裴迪文过去,她该怎么介绍他?报社领导?这样的领导未免对下属太细致入微了!
男朋友?他是那种可以和她开花结果的男朋友吗?她现在还不敢确定。
但舒畅很清楚,能带回家的男人,只能有一种结果。
裴迪文沉冷一下,声音透出几丝自嘲,“舒畅,你对我还是有几丝戒备!”
她主动地腾手抱了抱他。何止是他习惯了,这才几天,闻着他身上带有几丝簿荷的气息,她的心控制不住地塞满甜腻又柔软的感觉。
第二天,舒畅遇到谢霖,才找到崔健那么失落的原因。
“呶,呶……”谢霖伸出五爪山,晃得舒畅眼睛都花了。
“你干什么?”舒畅拨开她的手,皱起眉头。
谢霖好脾气地凑过来,把手平摊了,“。看到没有?”。
舒畅这才发现她的无名指上多了枚粉色的钻戒,““这又是什么安慰奖?””
““去你的,”谢霖瞪了她一眼“。唱唱,我要结婚了。”。
哈?舒畅一时会意不过来,““你也要结婚?”
谢霖娇唤地吸起嘴,““你这什么表情,难道我不能结婚吗?”。
舒畅眨了眨眼,““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方便透露下你的新郎是谁吗?”,“可以呀!医学院的教授,姓林。””
舒畅膛目结舌,觉得要对谢霖刮目相看了,她傻傻地问了一句:““他不会是个老头吧!”,谢霖讪然地坐下来,转着手里的钻戒,轻轻点了下头。““嗯。五十了。””
““谢霖,你干吗要这样委屈自己?””舒畅惊住了。
““这不是委屈,这是善终。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男人四十岁,还有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叫着嚷着要嫁,而女人四十,就只能嫁个半百的老头子了。我还算幸运,林教授没有谢顶,也没腆着个肚子,儿子在国外读博士。妻子死了两年,我和他结婚之后,什么烦忧都没有。这样的男人又会疼老婆,又省得我成天担心年轻妹妹勾引他。”,““你的高见真吓人。可是……你怎么突然想嫁人了?”。舒畅知道谢霖的私生活一向丰富,她能静得下这颗心吗?
“我累了,不能总在外面漂,既然嫁不了喜欢的男人。就给自己找个好的归宿,林教授正好现在出现了。都结婚吧,大家皆大欢喜。唱唱,你也要趁年轻把自己给嫁了,不然就不是你挑别人,而是别人挑你了。”
“你能把从前都忘了吗?””
“当然,婚姻不是恋爱。恋爱可以谈几次,婚姻却要百分之百的忠诚,不然你怎么要求对方呢?呵,放心,我己彻底洗去铅华,从良做人。老林工资、津贴很高,以后,我跑广告也不那么拼命了,安分守己过日子。”。
舒畅除了祝福,还能说什么呢?
崔健和谢霖,在年过不惑之后,终于各自尘埃落定。可是两个人都是一幅认命的表情,反而没有拥有一个新家的欣喜,如同拼尽了全力完成一件事,松了一口气,然后一头栽倒放心睡去,就这样而已。
婚姻,难道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值得期待?
宁致到小院来做客了,带着他去的那个城市的特产——几大盒糖醋排骨、一大袋油面筋,几个神态憨厚的小泥人。
这些东西,滨江也有卖得的。不过,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干吗要那么破费?”于芬看到宁致,开心得直笑,自己不方便,把个舒祖康指使得团团转,又是拿水果,又是捧花生。快过大年了,家里已开始储备各种年货。
““伯母,你快坐好,我自己来。”宁致扶着于芬,扭头看看楼梯,“。真是挺窄的呀!伯母,你和伯父干吗要住楼上?”。
““以前是为了考虑晨晨,后来也没想着搬下来。””
““伯母,明天我找家保洁公司把家里打扫一下,顺便帮你们和舒畅的房间换一下,好吗?”
““还是宁致想得周到。是呀,我这腿到了这冬天,又酸又麻。爬个楼梯直喘气。””
于芬眯细了眼,看宁致真是越看越欢喜,“。你过年要回加拿大吗?””
宁致在桌边拨了一堆花生,自然地递给坐在一边听他们聊天的舒畅,““加拿大没有亲戚朋友,不回去了,我就呆滨江。”
“那来我家过年吧!””于芬热心地说道。
““妈……”舒畅叫了一声,感觉妈妈太唐突了。
““方便吗?”宁致看着舒畅问。
于芬连连点头,““当然方便。有你在,家里还热闹些。哦,你和唱唱聊着,我去看看老舒饭做得怎么样了!””
舒畅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在气我食言吗?”宁致挪了个位置。离舒畅近一些。
“宁致,我妈妈她有点一激动就来事。你别听她的。家里我会带着打扫的,换房间就是把衣服换一下,不麻烦。你公司那一大摊子事,已经够让你c心的了。””
““舒舒,我想来你家吃年夜饭。如果你不欢迎。那我就一个人呆在公寓里。””
““我……也不是不欢迎……””舒畅被他说得张口结舌。
“那是不是代表我可以来了?如果我来,总得尽点心吧!我不乱买东西,家里的重活就让我来安排吧!伯父、伯母年纪大了。你又是女孩子家。我是大男人,我不做谁做。舒舒,有好几年,除夕夜。我不是在工地。就是住在酒店。吃年夜饭是什么感觉,我都忘了。”
舒畅要c话,又被他笑着打断。“。前几天。我接到个电话。你猜是谁?是我读高三时的实习老师赵凯,他现在做律师了。不知听谁说我现在滨江。辗转联系上我,他说他和你也熟,约了什么时候一块吃个饭。这个周六。好不好?再喊上胜男,我们四个人一块去泡温泉,吃农家菜。你升做首席记者,同时也算帮你道贺下。””
如果宁致单独邀请舒畅,舒畅一口就拒绝了。舒畅在这个周六、周日,想全部陪着裴迪文的,可现在又是赵凯,又是胜男的。她只得点了点头。
第十二章(vip)
第二天,是周四,农历腊月初二。
聚贤苑的三期工程工地上,远一点的民工已回家过年了,附近的仍留在工地放工。突然轰的一声,所有的人脚下一震。大家停下手中的活。转头寻找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烟雾腾起处,刚灌浆两天的楼板竟然坍去半边。
宁致出去了几天,正在会仪室里听取各个部门主管的汇报,放在一边的手机铃声执着地响着,响得他心里面烦躁。不耐地站起身。电话刚接通。就听到放工队长喘吁吁的声音传过来,“宁总,出事了。刚刚工地上楼板坍了。压到两个工人,送医院去了,我看有一个是不行了。”
宁致一听,心口一闷,厉声问道:“你这个放工队长是怎么当的?我一直关照你注意工程质量,注意施工安全,这大过年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向人家家属交待?”
放工队长在那边支支吾吾的,“灌浆工程我……一直把关很严,可能是这一阵天冷,混凝土凝固得……””
宁致打断了他,“先别找原因了,赶快把现场处理好,去医院照顾病人,尽量不要让外界知道,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合上手机,也不听汇报了,叫上冯处长和其他几个主管。立刻往工地上赶。
整个工地是封闭式的,严格与前两期工程划分开。入口处挂着“施工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宁致的宾士停在铁门前,保安认出他的车。把铁门打开。隔着车窗,宁致突然看到一辆奇瑞飞奔而来,保安挡住。车门一开。舒畅从里面跳了出来,向保安出示记者证,保安头摇得象个拨浪鼓,往舒畅往外直推。
“该死的!”宁致一闭眼,低咒了一句,让司机把车停下。他叮嘱了冯处长几句,下了车,往回走。
“她是我请来的。”宁致面色平静地对保安说道。手一挥。
保安不好意思地对舒畅笑笑,挠挠头,把铁门再次打开。
“舒舒,你来得好快。”宁致对着舒畅苦涩地倾了下嘴角。
舒畅一愣,她接到电话举报,匆忙赶过来,没多想这工地原来是致远房产公司的,秀眉不禁打成了一个结。
宁致让保安取来一顶安全帽,替舒畅戴上,对着铁门里的工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舒畅随宁致进了工地,宁致大大方方在前面领路。“舒舒。你想先去哪里看?”
舒畅看到一批工人正在将带钢筋的碎水泥块往一辆大卡车上装。
“这些碎水泥是楼板坍塌留下来的吧?”她扭头问宁致。
“不是,工程师检验说不合格,我让他们拆了运工。”
舒畅突然看到一块碎砖上有血迹。她冲过去把砖头拿在手里问:“有人受伤了?”
宁致眼眨都不眨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工人们埋头干活,象是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舒畅脸色发白,握着砖头的手一抖,砖头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块。
“舒舒,到办公室坐下吧!”宁致把舒畅带到了工地办公室,他关上了门,给舒畅倒了杯茶。
“上亿的工程,出一两件事故,都属于安全范围。舒舒,我不想瞒你,工地今天是出了点事,两个工人被坍塌的楼板砸伤,一个没抢教过来,另一个伤势稳定,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我知道记者是在第一时间报道最真实的事件,所以舒舒你可以如实地反映。但我有个要求,舒舒,你可不可以不要写是坍塌的楼板砸伤的,那样别人就会理解楼的质量有问题,会对我们整个公司的声誉造成很坏的影响,这三期的楼盘也没办法对外销售了,所有的投资会成打水漂的。”
杯中的热气迷糊了舒畅的双眼,舒畅象傻了一般,嘴张了几张,又无奈地合上。她第一次在新闻事件面前,失去了镇静,她感到有一丝无措。
“我们公司,宋思远负责北方市场,我负责南方市场。刚刚打了点基础,我不能让这一切毁于一旦。舒舒,实话和你说,是你来,我才让你看到这些的。换作别的记者,连现场都看不到。而我也会用我的方式,把这件事情对外公布。你心里面不要有任何矛盾感,事已既此,无法挽回。我会让项目经理们抓紧以后对楼房质量的监督,也会对两个工人有个好的说法。如果你坚持要那样写,我也能理解的,你有你的职业道德。”宁致耸了耸肩,肌r抽动了下,诚恳地看着舒畅,“不过,舒舒,我挺想你帮帮我的,这并没有违背什么原则,反而是拯救了我们公司,上千号的员工呀。好吗?”
舒畅心里面象煮开的水,翻滚,她如同失去了语言功能,只有一双眼睛一会儿看宁致,一会儿看外面的工地,忙个不停。
“宁总,我刚向安监局上报了伤亡事故报告。”冯处长推开门,正说着,扭头看到了舒畅,笑着招呼,“舒记者,你怎么来了?”
“舒舒来采访的,你把事情发生的经过说一下吧,然后带舒舒去医院看望下两个工人。”宁致替舒畅做了回答。
“好的,唉,两个工人高空作业,没系好安全带,出了这么大的事,真可惜。我已让人去接他们的家人过来了,安排住在宾馆里。”冯处长说道,“舒记者,你要去看看事故现场吗?”
“我还有打几个电话。舒舒,你先去吧,一会我和你一同去医院。”宁致握了握舒畅的手,用只有她听到的音量,在她耳边说道。“舒舒,谢谢!”
工地上的风很
大,空气中飘荡着泥浆、灰石的味道,舒畅仰头看着正在建筑中的楼群,再上面是铅灰色的天空,她突然讥诮地一笑。
从医院看望了受伤的工人出来,回到报社写好报道,发到编辑邮箱。外面已是华灯初上。除了值班室,就法治部办公室的灯亮着。她疲惫地合上电脑,站起身。
熄了灯出来。上电梯前,接到宁致的电话,说他在她家,等她回来吃晚饭。
“我报道还没完。你们先吃吧!”她没多说,收线后,拨了裴迪文的电话。
“在哪呢?下午也不接我电话?”裴迪文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这一周,两个人明明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却没见几面。
“迪文,我好饿。”她无力地倚着墙臂。
“来憩园吧,我给你做面。”他温柔地轻哄。
“嗯,我要吃海鲜味的,好多好多汤。热热的。上面还要铺j蛋。多多的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