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体贴我?”电话里传来裴迪文的笑声,“我只是想早点见到你。”
第二杯水,胜男又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豪爽在抹去嘴唇上的水珠,气愤地说道:“气死我了。”
“谁敢惹你?”舒畅讶然。
“唉,别提了。昨天早晨,不知怎么的,天花板突然掉了一大块下来,差点砸着我爸。我们家那房子也有几十年了吧,该到大修期了,这种事想一下,也属于正常。可我妈妈却听一帮婆婆妈妈们说,是我家得罪了什么神灵,为什么别人家的天花板没掉,就我家掉呢?还请了个什么鬼道士去看了下。鬼道士说,我爸的杀气太重,扰着神灵的清静,要赶快搬走,才能保平安。这一次不过是警告,下一次就要来真格了。我妈妈这下当真了,缠着我爸要搬家。她身体本来就不好,我爸处处都让着她。我爸被她缠得没办法活了,就对我说,要不咱们就搬个家,家里反正也准备了一笔置家费。唱唱,你说这搬家,哪是说搬就能搬的吗?我跑了一下午,也没看到哪家楼盘有带装修的现房。这没消息,我也不敢回去了,吃不消我妈妈唠叨。”
胜男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售房广告纸,摊了一桌,脸气得嘟着。
舒畅同情地看着她,“我明天去找下房市版的记者,看他们有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嗯,有的话,立刻给我电话。唱唱,你说爸妈这年纪一大,怎么成了孩子似的,挺固执,不讲道理,进了死胡同直往里钻,拉都拉不回。”
舒畅涩然地一笑,低下眼帘,“你……去过我家了吗?”
胜男点头,“你妈躺在床上,衣服是你爸爸收拾的。怎么一回事?”
“就是我离婚的事呗,他们接受不了。”
“你有没和他们说实情?是杨帆不肯和你共担责任,不是你把他拒之门外。”
“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怪我把这事瞒得太紧,又一直说杨帆如何如何好,他们现在以为我在撒谎。但愿他们气几天,就太平无事吧!”舒畅忧心忡忡地笑了笑,看着就没什么把握。
“那你现在住哪?”
“我住在别人那里。”
“男人?女人?”
舒畅沉吟了一下,“算是和一个男人同居着!”
胜男惊愕得眼都瞪出了眶外,“你在开玩笑?”
舒畅不说话,神情平静。
服务生把套餐送了上来,她敲敲餐盘,“快吃吧!”
“唱唱,你是被别人诱拐,或者强迫的?”胜男可怜的脑袋,想什么都和犯罪挂上钩。
舒畅挑了只虾,慢慢地嚼着,“是我自愿的。”
“你这算是向杨帆挑战?示威?唱唱,你在赌气。”
“他?不值得我牺牲这么大的。我没你想的那么悲哀,事实上算是幸运。”
胜男的好处,就是不八卦。她重重点点头,伸手拍拍舒畅的肩膀,“行,有你这话我就放心。我信得过你,不会干蠢事的。”
舒畅含着一嘴的饭,突然被胜男这话弄得心戚戚的。为什么胜男能这样相信她,生她养她的爸妈却不能呢?
难道这就是代沟吗?
从上岛咖啡出来,舒畅站在门外四下看了看,没看见欧陆飞驰。
“唱唱,你帮我拿下东西,我去给我妈买几个豆纱面包,回去哄着她不要想着房子的事。”胜男把一叠花花绿绿的房产广告纸和背包塞给舒畅,转身向不远处的一家西点店跑去。走了没几步,她回过头,指着风衣问,“这衣服以前没见你穿过,是今年的新款吗?”
舒畅啼笑皆非,挽挽直到指尖的袖子。
“这样式不错,宽松,好舒展胳膊,颜色也好。有空带我也去买一件,我个比你高、比你壮,穿起来一定比你好看。”
这下,舒畅无语了。
咖啡馆对着一个小型的街心公园,视野很开阔。公园里栽了几株桂花,晚风一吹,空气里浮荡着桂花的甜香,让人心中不禁一醉。
舒畅猛嗅了几口,微笑着从笔记本包外面的口袋里摸出手机,还没讲话,就听到一声音从公园那边传来:“小可,你先回去,别总是跟着我。”
“不行,你病刚好不久,你妈妈让我看着你,不让你太累。”
说话间,两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舒畅拧拧眉,直起了腰,看看有没什么地方可以暂避一下,她不想让自己的眼睛看到杨帆与谈小可相依相偎的一幕,她嫌肮脏。
罗玉琴和杨帆怎么会知道裴迪文这个人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谈小可告诉他们的。
说的过程中,一定还发挥了她的文学专长,添油加醋。她说这些,是怀疑杨帆和自己有什么,故意让杨帆死了那条心,从而更能衬托她的优质优品。
舒畅冷笑。
四下一片宽敞,仅有的几棵树也没胳臂粗,舒畅闭了闭眼,只有再进咖啡馆了。
她抱着一手的东西,立即转身。
砰的一下,撞入一个坚实的怀抱,手中的广告纸撒了一地。
“天……”舒畅连忙蹲下身来捡,这些可是胜男的信息源泉。
另一双手臂也加入了其中。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宁总?”舒畅抬起头,发现撞到的人是宁致。
宁致眸光一闪,墨色渐沉,冷峻的面庞犹如石雕一般。
“你要买房?”他疑惑地问。
3
“谁有房子卖?”拎着面包走过来的胜男,听到“买房”两个字,条件反s地叫嚷道。
这一叫,引来路人的侧目。
杨帆无意朝这边一瞥,脸色突变,目光带着惊疑,牢牢盯住舒畅的背影。
谈小可睫毛扑闪扑闪,挽着杨帆臂弯的胳膊突地一紧。和舒畅面对面的英俊男人不是裴迪文?
她偷瞄杨帆,他脸上的痛楚与妒忌,让她的心咯了一下。
“杨帆,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回去吧。”她催促道,声音有些紧张。
杨帆象被定形了,一动不动。
舒畅感觉到背脊后有刺人的目光,但她佯装不知。
在晨晨的丧事上,胜男其实碰到过宁致,她对犯罪份子过目不忘,对普通男人则不长记性。
舒畅木然地为两人介绍。
“你们公司有带装修的现房吗?”胜男一听是房产公司的老总。眼睛在夜色里闪着绿光。
“要多大平米的?”宁致问胜男,眼睛却看着舒畅。
“三口之家,一百平米足够了,现在房价这么贵,再多我们家也负担不起。”
“你孩子几岁了?”宁致随口接道。
胜男一愣,皱起眉头,觉得这人眼神不好使,“我看上去很象孩子他妈妈?三口之家,是我和我爸妈的家。”
舒畅弯了下嘴角,眼中却没一丝笑意。
宁致到很自然,哦了一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胜男,“有长辈,那楼层不宜太高,还得离医院、农贸市场不要太远。我们公司的汇贤苑可能还有几套现房,明天,你和舒畅到我们公司来,我带你们去看看。”
“如果看中,价格是多少?”胜男跑了一天,也算积了些心得,知道问好价再上船。
宁致淡淡地挑挑眉,“我会让售房部给个贵宾价,打八点八折。”
胜男呆住。八点八折?几十万的房子不就会让好几万吗?这交情卖得也太大了,她扭头看舒畅。
舒畅看着就在走神,脸色苍白,眼神迷蒙。
“穆队长是舒畅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这只是举手之劳。”宁致又说道。胜男暗暗用脚踢舒畅。
“什么?”舒畅魂归本体。
“唱唱,他是谁?”身后,杨帆再也忍耐不住,迈前一步,冲了过来。这么快?这么快?唱唱就忘了他?
除了舒畅,胜男和宁致一同抬起头。
胜男是先看到杨帆,再然后,看到与他手牵着手的谈小可,她怔了怔,突地一下明白舒畅欲说还休的隐痛。想想一个孝顺孩子怎么会离家出走,那是痛到极限了。
“她又是谁?”胜男上前一步,挡在舒畅与杨帆之间,瞪着谈小可。
谈小可被胜男凶悍的眼神给一惊,娇嗔地笑道:“我是舒姐的同事。”
“舒姐?我怎不知道唱唱什么时候有了你这个妹妹?”胜男语气一冷。
谈小可脸红了,“我是刚来的,这是对先到的同事一种尊称。”
“你们怎么个先来后到法?”胜男扫了眼杨帆,讥诮地眯起眼神。
谈小可狼狈地咬咬唇,“我是刚调来《华东报社》的。”
“哦,是调来的,我还以为是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呢!我们所里也有许多调来的、新分派的,他们就从不喊我什么什么姐。又不是闯江湖,闹个义结金兰,来拉帮结派。女人的年纪是个隐私,你这样姐呀姐的喊,是想显示出你年轻优势?我们家唱唱没到唯老恃尊的年纪,你别太抬举她,她承受不起。”
“杨帆……”谈小可被胜男连珠炮似的一席话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求救地看向杨帆。
杨帆此时全部精力都在打量着冷眼旁观却又时不时关注着舒畅的宁致。
“杨帆是你的?”胜男骨子里压抑太久的野蛮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杨帆是舒姐的校友,我的男朋友。”谈小可一扬下巴,不服输地直视胜男。
胜男y冷地一笑,“我们家唱唱呆的是工程学院,他那个人力资源专业扯得上工程这条边吗?想攀关系,也得找个好理由,别硬掰好不好?为什么不说是表哥、表姐?那种说法包含意义广泛,可以无限扩展。”
“唱唱,他是谁?”杨帆又问了一句,眼中有愤怒,更多的,却是绝望、哀伤。
谈小可闭了闭眼。
“杨帆,我们认错人了。我走得脚酸,也有些饿,我们回家吧,你给我煮酒酿圆子。”她说得不疾不徐,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可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酒酿圆子是杨帆妈妈拿手的点心,胜男也曾随舒畅去杨家做客,品尝过一次。胜男不禁有点沮丧,觉得刚才发的那一通火,好像自己并没赢。她没想到谈小可会有这样的定力和心机。
自始至终,舒畅平静地看着咖啡馆大门,象个局外人、隐形人,远离风暴中心。
“他是谁,与你有关系吗?”舒畅缓缓抬起了头。
杨帆黯然地收回视线,“其实,少了谁,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不会多一分,不会少一秒。”就是味道有所不同罢了。
“走吧!”谈小可娇滴滴地恳求着。
杨帆无奈地转过身,往回走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周围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唱唱?”胜男担忧地看着舒畅。
舒畅把转过来,“胜男,什么都不要说,你快回家去,别让你爸妈担心。宁总,胜男家的房子,就麻烦你多关照。我……要过去打个电话。”难得,她还笑得出来。
胜男还要说什么,宁致拉住了她。
胜男闭上嘴巴,乖乖地向自己的车走去。宁致默默地凝视着舒畅渐行渐远的身影,深呼吸一口,象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攥了攥拳头。
“裴总,我好了。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告诉我确切地址,我这就下楼。”
舒畅收好手机,一手是笔记本,一手是大包,她站在一棵靠近路灯的香樟树下,这样,裴迪文过来会一眼看到。
离她几棵树的地方,停着一辆手推车,有一对皮肤黑红的夫妻在卖烤红薯。红薯现在的香气没有冬夜里闻起来那么诱人,但是因为刚上市,客人还不少。
“舒畅!”欧陆飞驰缓缓在树前停下,裴迪文推开车门。他不像熟悉的人喊她唱唱,他还是和在报社里一样,喊她舒畅,不过,尾音拉得很长,听着很是温柔。他接过她的笔记本和包,扔进后座,看到舒畅的眼睛一直瞟向卖红薯的手推车。
“想吃吗?”他笑着问,手已经掏出袋子里的钱包。她点点头。
他在推车外面等了一会,用一张老人头,买回一只烤红薯,找了一手的零钱。她接过红薯,站在树下,撕去红薯外面焦硬的外皮,一口一口地咬着甜糯的果r。晚上的海鲜套餐,她差不多全吃光了,非常非常的饱。可是她还是想吃红薯,不,是想吃裴迪文为她买的红薯,想看他挤在一堆人中,为她买这么一个丑丑的廉价食物。
这样,会有一种被珍视的感觉。不用羡慕别人,也没有什么可遗憾。
吃完红薯,她把外皮扔进果壳箱,裴迪文拿出手帕拭净她手上的黑灰,宠溺地吻了下她的唇角,“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她乖乖让他抱着,主动环住他的腰,轻轻叫了下他的名字,“迪文……”
“嗯!”裴迪文的声音应得有些沙哑。
“谢谢!”
他笑了笑,两人不再讲话,就这样默默地抱了一会,这才开车回憩园。
“我和爸妈吵架了。”拿包包上楼时,她低声嘟哝了一句,算是对在他家借宿有了个交代。
“想不到你的叛逆期这么长,不过我很开心。不然我还不知要奋斗到哪一天,才能让你相信我。”
“迪文,”楼梯口,她突然转过身,仰起脸,“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傻孩子,问得这么严肃。这不是件复杂的事,你让我动心了。”他呢喃地凑到她耳朵,轻咬了下她的耳垂。
她的身子掠过一丝电流,心微微地颤栗着。
门一开,门口摆着双女色拖鞋,线紫色的鞋面上是一只白胖的小熊,两只鞋脚尖挨着脚尖,脚跟靠着脚跟,整齐得好像刚从部队培训归来。茶几上开着了白色的香水百合,细长的j秆c进玻璃的花瓶,嫩白的花辫招摇绽放。
舒畅惊愕地扭头看裴迪文。她出门时,家里还没有这些的。
原来他在她离开时,大肆采购了一番。
进了屋,舒畅发现不仅是鞋与花,沙发旁的竹篮子里是各种零食:薯片、果冻、巧克力、开心果、杏仁……裴迪文把超市搬回来了?
表面上舒畅也算是出众的女子,但因为晨晨的弱智,她性格里有很刚的一部分,并没有把自己当个小女人,也真没被谁好好地宠爱过。轻易的,她被感动了。
“我只住几天。”她不安地看着裴迪文,很怕他会失望。
裴迪文脱下外衣,从冰箱里拿出瓶果汁,倒了两杯,拉着她一同坐到沙发上,手自然地环着她的肩,笑道:“这些,是为你下次离家出走时准备的。”
“哪会经常离家出走?”舒畅不好意思地十指绞着。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无肋地坐着咖啡馆里,借电话向别人求助。呶,这个给你。”他不舍地拍了拍她的肩,往她掌心里放了把系着银链子的钥匙,“这里应该好过陌生的咖啡馆吧!”她抬眼看看他,粗线条地笑笑,没有表达谢意,钥匙细心地放进了包包中。这一晚上,后来过得很平静,。除了一两个蜻蜓点水似的吻,两人并没有特别的行为。一起吃了点水果,一起看了张d,翻拍的《金刚》。中途,裴迪文手机响了下,他可能怕影响她看d,进书房接了,把门关得严严的。十一点时,两人梳洗好,站在房门前互道晚安。
说了晚安,裴迪文没有立即走开,揽着舒畅,眸光温柔似水。
舒畅头埋在他怀里,紧张得心都差点停止跳动了。
“好好睡,明早见!”他吻吻她的唇,不舍地松开她。爱情如煲汤,要温火慢慢熬,汤味才能入骨。第二天,舒畅回报社上班,裴迪文却要去北京出差,同行的有社长。还有几位部长。十月了,下年度的报刊征订即将开始。各大报业集团云集北京,进行预订。舒畅晚上一个人回的憩园,接到裴迪文从北京打来的电话。心里面涌上来一种久违的叫相思的东西。
“上床了吗?”他问。
“嗯,躺着百~万\小!说呢!”
“换上睡衣了?昨晚那件蓝底白花的?”
“不……不是,那件洗了,是另一件。”
“向我描述一下。”隔了几千里,他的语气比面对面灼热多了。
“干吗?”她没发觉,自己是在向他撒娇。
“我最不喜欢住酒店,太冰冷,花了钱才买来公式化的热度,和你讲话,我才感到一点温暖。舒畅,北京下雪了。”
“才十月底呀!”她坐起来,向外面看了看。滨江的天空,皓月高挂。
“今年的冬天早呀!唉,你不太忙,早知道应该假公济私,把你也带来北京。”
“我才不去。”
“为什么?”
“男人带女人去旅行,就是想跟她发生更亲密的关系。在陌生的地方,你不认识路又不认识人,对方就是你唯一的依靠,在心理上你就会依赖对方。夜深人静,开一瓶酒,音乐调得柔柔的,聊聊天,谈人生、谈理想、谈来来、谈爱情……说着自然就会在一张床上了。”
“听着很有道理,等我开完预订会,我们去旅游好吗?”
“哼!”她噘起了嘴。
他哈哈大笑,“我想让我们之间更进一步。想我吗?”他的声音突然一低,透着无法抵挡的魅惑。
“滨江很少下雪,我挺想看看雪景。”
“不诚实的孩子。太晚了,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