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志某种角度是能够满足她的。
林立志以公司的名义给她租了套白领公寓,本来是希望她搬去他那里同住的,可晓萱说:“我们只是男女朋友,又不是夫妻,我才不和你非法同居呢。”紧接着还一个白眼过去。
林立志差点被刚送入口的红酒呛着。
晓萱早已若无其事且饶有兴趣地在用刀叉把牛排都切成大小几乎相等的一块块。
林立志眯起眼睛注视她,心想这个丫头可真不好拿捏,用哪一套都没有用呀,彻底地以自我为中心。
嘿嘿,他笑笑,发觉自己还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软硬不吃、脾气不好的丫头。
征服算是一种畸形的情感,但不管怎样它也是一种情感。
林立志——这个成功的男人对晓萱是真的动了情。只是晓萱那种不谙世事的劲头令他匪夷所思,毕竟是有过婚姻的女人,怎么总不能明白他渴求恩爱的表示呢?
晓萱第一天搬进公寓,林立志以为可以自然的留宿,没想到晓萱打着哈欠说:“困死了,我要睡觉了,要不然明天不能上班为公司服务,你快走吧,明儿见。”
林立志就那样被她半送半轰地哄了出来,进了电梯自己那个气呀,想想还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一个劲地付出而没有回报,这可不是他这样的商人的作风,商人是以赢利为目的,每一笔投资都是有价值的。
他抬头望望晓萱的窗子,脸沉了下来。想不管这个丫头是真的不解风情还是有意如此,都在某种程度上戏弄了他。
“臭丫头。”他边启动车子边骂着。是呀,一个快40的人又不能像个年轻小伙子那样使劲粘着,真是又沮丧又郁闷。
晓萱躺在床上,这个陌生的环境让她更加难以入睡,她忽然有一种孤独感,蜷缩于被子里,似乎惧怕着什么。
天宇打来电话。
“安顿好了吗?”
“嗯。”
“居住条件怎样?我有点不放心。”
“我们没有关系了,你应该不放心茗茗。”
“唉。”天宇叹了气,许久也不再说话,任气流在两个电话间流动。
晓萱等了好久,见他不说话,心中也有些伤感。
“晓萱,真担心你,你没有真正接触社会的经验,你不知道男人有多坏。我相信有钱有势的人都伤害不了你,就怕是你会动情的人,我怕你被情所伤。”
晓萱听得出他话语里的真挚,可她并不领情,她相信她的未来会一片光明,那种盲目的自信其实也是自我的一种表现,而她已经把这一点表现到了极至,她对于自己的未来是有规划的。现实让她明白林立志那样的钻石王老五的确是最好的结婚对象,只是想要更好的把握就得动动脑筋。
其实林立志还是小看了晓萱,晓萱对他的态度绝对是有意识的行为。
从李薇身上,晓萱明白了一点,但这一点就够了,那就是不能让男人轻易得到。
美容院里,很柔和的小夜曲仿佛有种催眠的作用,晓萱躺着,果然昏昏欲睡了。
晓萱发现她对享受类的事物接受能力很快,如今她已经像个行家一样能感受出哪家美容院的设备先进,价有所值,哪个美容师的手法更好。
选择这家美容院是因为它有孕妇保健美容专向,因为李薇怀孕了。
李薇特想要个孩子,更想利用孩子迫使老王离婚。女人在情感中的伎俩,好比可怜的乞讨,即使得逞了,也是没有尊严的,更何况能够成功的范例很少。
“现在我算是最后一搏,把所有的宝都压在这个孩子身上了。”
“早和你说了,我就感觉老王不会轻易离婚的,你偏不相信。如今有了孩子却没有了工作,万一老王……算了,我别乌鸦嘴了。”
两个人正说着,子媛打来电话。
“你在哪里?我能去找你吗?”
子媛的声音有些吓人。
她们已经渐行渐远,少有往来,子媛这样迫切的要求让晓萱升出些担忧,忙说:“别,我打车去接你。”
“不用,我去找你。”
子媛很快到了。
她看到李薇,眼神有些游移,显然不想有别人在场。
李薇知趣地走了。
“我请你去吃粤菜吧。”
子媛摇头,说:“什么都吃不下。”
她并没有哭,可却有一种比哭更伤痛欲绝的凄楚,与春日傍晚的舒爽显得很不协调。
两个人回到晓萱的住处,子媛竟一反常态地爬上床懒懒的靠着。
“我要离婚了。”
“什么?”晓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晓萱看来,子媛的婚姻质量不高却很稳固,至少和离婚扯不上关系。
原来春节后,一个雪后的晚上,子媛去夜大上学。回来的路上,天黑地滑,虽然很小心地行走,却还是摔倒了。
可怕的是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的子媛又流产了,而这之前,安成和公婆并不知道她怀孕了。
“吴安成因为这件事情就要和你离婚?”
“不仅仅是这件事情,但从那以后我们几乎成为陌路,并且医生说我很难再怀孕,即使怀孕了,也很难保得住。”
“怎么会……?”
“是,所以婆婆和我谈了一次,她竟然想让安成借腹生子,让我还假装怀孕请假保胎,等孩子生完就说是我生的。”
“天呀。”晓萱惊得语无伦次,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婆婆精神没有问题吧?还当过行长,以为自己是旧社会大户人家的当家人了吗?想的什么办法?简直就是变态。”
“我没有答应,他们也没再提,只是家里的气氛很沉闷,彼此都很少说话。”子媛的脸上泛起红晕,“安成以前的欲望很强,几乎每天晚上都有要求,甚至让人很难承受,可那以后他没有再碰过我。”
“更好。”晓萱嘟囔着,“省得再怀孕,万一再流产了,多伤身体。”
子媛苦笑。
“后来婆婆就把书房收拾出来,邀请姐姐子芳搬来家里住,说给家里增添人气儿,再后来姐姐怀孕了。”
“啊?”晓萱张大嘴巴,“未婚先孕?孩子是谁的呀,她不是一直高不成低不就,没有找到男朋友吗?”
“孩子是安成的。”
子媛说这句话时,声音很低,可晓萱还是听到了。
很久的沉默。
“走。”晓萱抓住子媛的手,拉她起来,“我现在和你去找他们,别以为你孤苦伶仃就欺人太甚,就算是离婚也得戳穿他们,分明是你婆婆和你那个不要脸的夏子芳合谋好了的。那个蠢材吴安成即使事前不知道,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和自己的妻姐l伦,真无耻。”
子媛摔开她的手,说:“我不去找他们,不想再见到他们,可是我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子媛终于放声痛哭。
晓萱搂着她,也呜呜地哭。
“子媛,都是我不好,这几年自己过得不如意,也没有心思关心你,才知道你受尽了委屈。不过你别担心,和那个白地瓜离婚,安心地住到我这里。”
子媛抬起头,万般苦楚。
“我也只有你可以投奔。”
“当然要投奔我了。”晓萱泪水涟涟,“子媛,为什么我们的婚姻都会这样不堪一击呢?我知道我是没想和天宇好好过,可你那样温柔贤惠怎么也会这样凄惶呢?难道婚姻真的是一个坟墓,那扇门不能轻易走进,进去了就是一条死路吗?”
夜浸墨而来,室内只有些飘渺轻微的月光铺陈着真实的凄婉。
子媛和晓萱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哀愁与彼此的失落中。
是呀,谁都忍心自己骗自己,谁都是看不见自己的脸,而很清楚地看到别人的脸,不觉得自己的面目可憎,常常觉着别人的面目可憎。上帝虽然曾经告诉人们有一面镜子,然而人们都藏起来,久而久之忘了用处,常常拿来照别人。
在这样的深夜里,人们都已经睡去了,两个睁着眼睛却在梦呓的女人,内心絮叨的无非是生活对自己的不公平。苦痛烦恼用铁锤压着她们,同时又有欲望的花香引诱着,设下一条深阔的沟渠,越过这沟渠的方法不多,却绝非只有一个,而所选择的越过方式是缘于怎样的因由呢?是命运?那自然是子媛和晓萱一直笃信的。但归结最终是性格与心性的交织,这种交织演化出的不是简单的善恶,而是间歇性的扭曲。假如婚姻是坟墓,这墓门就是婚姻的门。进去了,里面是个深远的幽谷,一端是生,一端是死!一边是摇篮,一边便是棺材。怎么走,就是一念之间,而这一念需要多少的机缘和智慧,更需要多少充满机缘和智慧的自醒。
然而这样凄冷的心境里,谁又会自醒?那样的机缘和智慧如同是百万巨奖,有幸者真是幸运到极点的。
或许是她们还年轻,或许这一切本就与年龄无关,婚姻生活也好,日常琐事也罢,需要的都是一种态度。
子媛没想过自从安成打了她之后,她是如何以消极的沉默应对;晓萱更没有想过既然嫁给了天宇,就该把自己选择的路走好。她们有意无意地蔑视了婚姻的神圣,却专心致志地沉浸在对命运不公的愤慨和恐慌中。
或许人生都需要某种契机,顿悟也是一种安排,对于稍有悟性的人来说,或早或迟总会来的。
子媛的离婚竟然没有晓萱那样轻松,差点就进了法院,而原因呢?表面上好像是因为钱。
子媛的收入的确不多,但每月工资都悉数交给婆婆留做家用,反倒是安成的工资全都储蓄起来。这样一来,子媛几乎是身无分文。按理安成也应该给子媛些,好让她度过最初的难关。
可吴安成就是脸一抹,对着前来理论的晓萱说:“这婚是她要离的,她凭什么还要补偿?”
“呸。”晓萱气得真想给他一巴掌,“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是你做了那样无耻的事情,还怎么和你过下去?难道你还想享齐人之福?快好好照照镜子吧,你就配和同样无耻的烂女人夏子芳苟合去。”
晓萱痛快淋漓地骂,长头发一甩一甩的,鼻子眼睛直往一处挤。她恨不得激怒他,只要他敢无礼,她就绝对撕去淑女的外衣,破例地泼妇一把。可安成却没有要和她纠缠的意思,皱着眉头要送客。
晓萱拨开他伸出的手。
“怎么?心虚了?是呀,做这样缺德事,晚上睡不着觉的。”
“你别得寸进尺呀,我不想和你说话是因为你是我最讨厌的那种女人,整个一个自以为是的自恋狂,你以为你是谁?你管得着吗?有什么事情让夏子媛直接找我。”
“哼,我是你最讨厌的那种女人?太好了,要是被你喜欢,那才是令人绝望的呢?想让子媛和你谈,那就法庭上谈,你勾引妻姐,还有了孩子,看法院怎样判。”晓萱的下巴仰得老高,“尤其你还是个人民警察,呵,对了,当初我就说整天和犯人流氓在一起,也快成流氓了,你还真禁不住念叨。”
“你还真是越来越泼妇了。”吴安成斜着眼睛恶狠狠地望着她,“就你这样的女人谁找了你谁倒霉。”
刚巧林立志打来电话,晓萱的音量还在八度,一声“喂”震得他立刻把耳朵闪到一边。
“晓萱,在哪里呢?我现在没事了,去接你好吗?”
“我正忙呢。”
“忙什么了?”
“和流氓打架。”
“啊?”
晓萱已经挂断,林立志忙又打过去。
“究竟怎么了?我去接你吧。”
“那你去我那里把子媛一起接来。”
再次踏进这个家,子媛的心有一种凝固的悲痛。
“子媛,把你的要求说出来。”
晓萱推推她。
余萍走过来,她有些羞愧有些遗憾。
“子媛,到今天这一步真的不是我希望的,可是你知道我和你爸爸老了,我们真的希望能抱上孙子,能延续吴家的血脉。”她这样说着,竟老泪纵横,“孩子,不管安成怎么说,妈妈会劝他,会答应你的要求。”
“我不答应。”安成的脸有些狰狞,他的眼中没有歉意没有收敛,“有本事你就去告我。夏子媛,别以为只有你是受害者,只有你才冤,我呢?我难道曾经不是疼你爱你的吗?为什么会有今天?你整日一副受气包的样儿,可你哪件事情真的听过我的话?是,我打过你,我对你不忠。那你呢?我要是用了暴力,你就是现今最时髦的冷暴力。哈哈,你去告我吧,告我通j,你随便。但是想离婚,你就净身离开,否则就别想离。”
她凝视着他,凝视着那张扭曲了的熟悉的却也是模糊的脸。那模糊是因为她的泪,她悲痛地不能再忍了,靠在客厅的角落里,望着这杂乱的场面,放声痛哭。她实在没有想到他是那般龌龊地表演,那般彻底地释放可以释放的一切伤害;她实在没有想到上天在此时此刻仍赐给她这样丑陋的景象,这样丑陋的景象打破了她内心最后一点难以割舍的情缘。
她喊出她28年来最痛快的呐喊:“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离婚。”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在日落后暮云苍茫的归途上,她感觉自己仿佛是被晓萱和林立志扶上了车,以后一切知觉便昏迷了般。思潮和悲情暂时得到休息,恍惚中像是在飘渺的路上去追唤逝去的前尘。
晓萱急得不得了,催促着:“林立志,我们快送她去医院吧。”
林立志把手指放在嘴边,发出希望她安静的“嘘”声,说:“她没事的,只是需要休息,回去好好躺下就没事了。”
“什么躺下就没有事情了,你看她多虚弱?”
“呵呵,你别总这样急咧咧的,没有用的。”
“你当然不急,她又不是你的朋友。”
“这话说得过分了。”林立志心里已经很气恼了,想我一个堂堂的大男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能陪着你折腾,不知道感谢,还这样胡说八道,“晓萱,你这臭脾气得改改,沾点火就着,沾点事就慌张,这能做老板娘吗?”
晓萱白他一眼,不说话了。
林立志继续说:“就拿子媛这件事来说,你没看出那个吴安成就是不想离婚吗?还一个劲地用上法庭要挟人家。没听到人家说吗?上法庭也无所谓。那吴安成才是真不在乎了,当一个人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就是最强大的。其实这些也说明一点——无论他做了什么,他还是爱子媛。”
“呸!”晓萱做呕吐状,“他也配提爱?”
林立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爱没有配不配的,难道男人在外面摘了野花就是不爱自己老婆的证明了吗?那可未必,真正聪明的女人要学会原谅。所以你不应该一门心思地支持子媛离婚,不是有句老话——出一门进一门,可不是件容易事。”
“上帝呀。”晓萱的十个手指全c入头发里,“都这样了还不离婚?让子媛做大,子芳做小吗?这是你们男人的逻辑?”
“胡说什么?倘若安成真爱子媛,一定会想办法安置一切。”
“安置?怎么安置?生下孩子,他们抱养,还是干脆让夏子芳打掉孩子?怎样都不是人应该做的事。哼,畜生吴安成。”
林立志透过反光镜看到晓萱脸蛋红红,梗梗着脖子,俨然一副备战状态。他不由得咂咂舌,自嘲地笑笑,说:“你说的对,你都对。”
晓萱听了这话,得意地笑了。
林立志却又话锋一转,说:“你比我经的事儿多,遇的人多,吃的盐多,过的河多……所以你说的都对,谁要说你说的不对,谁就比你还白痴。”
“这话听着不像是在夸我呀!”
“当然是在夸你,难道还是在夸我自己吗?”
晓萱知道他是变相妥协,也不再争论,只冲他翻了个白眼儿,心里却莫名地有种幸福感,越来越觉得和林立志在一起是轻松而快乐的,他总能在她浑身的刺儿刚刚伸出来的时候,给她裹上一层防刺衣,她可以任意地刺那衣服的里儿,得到释放后又自然地把刺缩回去,而不会真的刺伤谁。
晓萱默默注视着林立志,想大概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吧,与相貌无关,与金钱无关,与情色无关,而是一种彻底的把持,对再刁蛮的女子也可以轻松化解的把持。
下雨了,幸好已经到家。
子媛果然醒来了,呆望着他们,眼里是空d的迷茫。
雨天里,一切更加寂静,只有雨点落在树叶上的声音,淅淅沥沥的,令人听着心碎。那大概是宇宙的心音吧,也在哀哀地泣诉。
窗外的雨声缓一阵紧一阵的,听着像战场上金鼓般雄壮,错错落落似鼓槌敲着的迅速,又如风儿吹乱了柳丝般的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