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梧:“不好意思,我有点儿钻牛角尖。换个问法,您觉得,一套已经被看穿的套路和一份真正的用心,哪一个更可能对病人产生效果?”
医生不语。
谢梧坚持自己的理论:“真正种在菜园子里的大白菜,跟高科技实验箱里培植的大白菜,口感总还是不一样的,对吧?”
医生没有再反驳这个更抽象的比喻,只说:“贸然试图成为一个人的支柱和救赎,是危险的。无论这个人有没有神心理疾病。”
“我相信我已经摸准了他要什么,只要我有可能给得起,都给。”
对医生说这话的时候,谢梧心中是一股满满的丰盈感,像棉花像云朵。一方面,他自感托得起一个蒋锡辰;另一方面,也难审视自己是不是太天真,怎么还像个十几岁的莽撞少年,想干什么就敢信能干成。
但他有一种冲动。
他想自己捂暖蒋锡辰的心,再把这小家伙脑袋里的求死欲驱散干净——他看过一些这类病人的自述,发现他们中很多人总是“不由自主思考生死”、“怀着盼望的心情等待死亡”,这些念头阴魂不散,但并不是说他们就真的不想好好活着,他们只是赶不走它们。
他想帮蒋锡辰赶走它们。
然而,赶走一个无形的敌人实在不是一件好拿捏的事。他好不容易把时间拖过二十分钟,心里估摸着蒋锡辰要是有话要吐槽也该吐得差不多了,才回到辟雍。
结果,发现蒋锡辰正和放他们进来的老头聊得欢。
看见他回来了,蒋锡辰抬起手招了招:“你回来啦,叔叔说咱快超时了,该走了。”
那老头也扭过头,这下是完全一张慈爱面孔了,表现与蒋锡辰的话完全两个态度:“今天我要回家住,不在这边守,不然你们玩多久都行。小林,你以后要多回来看看叔,指不定哪天我就不在了!”
谢梧心里纳闷,蒋锡辰跟这老头聊了什么把人哄得这么高兴,嘴上当即跟抹了蜜似的:“叔您比我爸神多了,我爸都奔着一百岁去,您呐,远着呢!我以后带着您孙子来看您!”
老头不信他的嘴炮,道:“孙子就算了,你多带小蒋来就挺好!你这个徒弟好,懂历史,懂建筑!”
闻言,谢梧有些惊讶,看向蒋锡辰:“你还懂历史,懂建筑?”
“瞎看书的。”蒋锡辰回道。
谢梧“嚯”了一声,三人说着闲话,一同往外走去。老头家就住在附近,谢梧顺便送了他一道。送完人,天色已经黑了,正是饭点。
两人于是开车在附近转了一圈,找了家私密性不错的餐馆吃饭。独处之下,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工作,一个说剧院里的布置情况,一个谈谈学校趣闻,就是没有人去提《低温》的角色和内容,谢梧也更没去问刚才蒋锡辰是否真的有对那一池清水吐露什么。
而蒋锡辰脸上看起来心情愉快,却令人拿不准他的状态到底怎样。谢梧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渡绳”,暗叹,这可真是路漫漫。
第二天,是蒋锡辰在学校的最后一天。他只去了一个上午,午后便回到了剧院。一进剧院大门就碰到丁主任。
那老干部端着个大水杯,大步朝他走来,脸上挂着一贯的笑:“我正要去找小谢说事情呢,刚好你来了,我省几步路。你替我跟他和其他演员说,《低温》明天拍海报,让大家抽个时间配合配合。”
蒋锡辰听了,略微一愣:“这么快?”
丁主任道:“还不是因为有你吗,一出新戏才放点儿风声出去,就受欢迎得不得了!早点拍海报,也算对你粉丝的回馈嘛!”
蒋锡辰点点头,答应道:“好,我去跟大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