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段千奎也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忙懊恼地拍了下头,笑呵呵道:“公子做的这个罐子手法不像是我东莞所用,不知公子是从何处学来的,还是真的如那位公子所说,只是巧合而已?”
“依段老板之见呢?”云衍不答反问。
“……”段千奎怔了下,忽而明白过来此人不是寻常的公子哥儿,而是双结楼的楼主,便笑道:“公子见多识广,自然不是巧合。”
云衍低头笑了一下,施施然转身离去。未走多远,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轻佻含笑的声音——
“小衍!”花无醉远远看到云衍的背影就立马叫住他。
云衍闻声回身便看到一个艳红如血的人影朝自己飞奔过来。花无醉身着大红色锦衣,外面又披了一件以雪狐尾作领子的披风,加之他手里四季不落的红色桃花扇,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红红火火的。云衍忍住不暗自抽了下唇角,这个人怎么总是一副风.sao的模样,怎么自己小时候没发现呢?
花无醉跑到云衍面前,才注意到他手里正捧着一只陶罐,搂在外面的双手被风吹得通红,急忙道:“你这是做什么去了,捧着个破罐子干什么,瞧这手冻得,冷不冷?”
听对方说自己辛苦做的罐子是个“破”罐子,云衍立马不乐意了,狠瞪花无醉一眼转身就走。下一刻却肩头一重,有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蹭上了脸颊,是花无醉解下了披风披到他肩上了。
“小衍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当心摔着。正巧我也要去晏王府找阿珏,咱们顺路,我送你一程吧。”花无醉腆着脸笑,边与云衍并肩走着边伸长胳膊给他系披风上的带子。
云衍怔了下,脚步顿住,转过头来微微眯眼望着身侧正笑容无害的花无醉。
“看我做什么?我这不是怕你冻坏了阿珏心疼嘛!”花无醉笑着嘀咕一声,打好一个蝴蝶结后便转过头去避开了云衍打量的视线,轻声道:“听阿珏说你们一起做了个陶罐,这就是罢。我刚才逗你呢,其实你做的很好看。”
望着对方同样被冻得红红的鼻头,云衍抿起了薄唇,他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不过脚步已经慢了下来,点点头算作回答。又想到花无醉现在没有看自己,点头他自然也不知道,于是发出一个轻微的鼻音:“嗯。”
花无醉弯起唇角不怕冷得摇了下手里的扇子,垂在肩头的墨色长发飘了下,与他莹白的脸和如血的衣形成鲜明的色差,莫名显得有些寂寥。
一路上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走着。花无醉时不时摇一下手里的折扇,可他明明已经冻得嘴唇有些发紫了。好几次云衍都想将披风解下来还给他,每次都被花无醉强按住动作制止。
终于到了晏王府,看门口停着的马车云衍便知道萧玄珏已经从宫里回来了。张德胜正在门口守着,见他走过来忙迎上去,道:“云公子您可回来了,王爷刚回来,正要换了便服去接你呢。”然后才看到云衍身后的花无醉,行礼道:“见过将军。花将军您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花无醉挑了下眉毛,笑道:“本将军路上遇到了小衍自然要相送一程,怎么,张总管不欢迎么?”
“呵呵…呵呵呵…”习惯了花无醉爱开玩笑的样子,张德胜干笑几声,道:“将军说笑了,您先去正堂等着,王爷还等着云公子呢,现在可没空陪您。”
“得得得,你家王爷就是见色忘义!告诉他最好永远别来见我,就让本将军自己乐呵罢!”花无醉佯怒道,又转身解下云衍身上的披风,笑了笑:“小衍你快去吧,披风先还给我,阿珏他那多疑的毛病,如果见你穿了我的衣服不定怎么想呢。”不经意指尖触到云衍的下颌,花无醉僵了下又若无其事地将披风挂在臂弯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家王爷才不会这么小气呢!”张德胜对着花无醉的背影孩子气地做了个鬼脸,才对云衍道:“云公子,我们也快走吧,这罐子沉不沉?我帮你拿着吧。”
云衍笑着摇摇头表示拒绝,视线却下意识朝花无醉离去的方向望了又望。
☆、哑文
“你就这样一路将罐子抱回来的?”接过云衍手里的罐子放到古董架上,萧玄珏忙拉起云衍冻得通红的手捂在掌心揉搓着,心疼道:“怎么冻成这样,不是对你说了让张德胜陪你一起去吗?”
抽回手,云衍到桌边倒了杯热茶捧着取暖,笑着无声道:“没关系,我不是好好回来了么。宫里怎么说?”
听对方问及宫里的事,萧玄珏的眼神有些闪躲,不过被他极好的隐藏下去。萧玄珏点了一个手炉交个云衍让他拿着取暖,在他对面坐下,声音有些低沉道:“还能怎么样,无非是父皇派去赈灾的钱粮被各级官员层层克扣,到了百姓手中时银锭就变作了碎石,米粮就变作了泥沙。”
“咔咔……”云衍掩唇咳嗽了声,望着萧玄珏颦起的眉峰,他张张嘴:“我…咔咔…去……”
头一次听到云衍力说话而没有阻止,萧玄珏只紧紧盯着云衍的眼睛等他继续说下去。他不明白为何对方明明已经好了却还要装作一副失声的样子,他要看云衍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又怀有怎样的目的。
见萧玄珏没有如以往一样阻止自己发声,云衍心底也有些错愕,只不过他只当什么也不知道,继续一字一个音节道:“其实…咔咔…我…呃…没告…诉你…咔咔…我是…是…双…双千…咔咔…呃…”
“什么?你是双结楼楼主?!”萧玄珏震惊道。
“嗯…”云衍垂眸,轻点了下头,勉励笑道:“呵…瞒…咔…你…这么…呃…久,别…呃…怪…怪我…”
虽然早就知道云衍就是双千结,但他此刻的震惊却不全是装得,毕竟亲耳听到对方说出来又是另一种心情,云衍这么做,无疑是将自己的底牌全盘托出。想到此处,萧玄珏心中一软,只将人搂进怀中轻声道:“好了,快别说了,嗓子不是还没好么就着急说话。我说过,朝中的事不用你插手,你是本王的王妃,又不是用来随便差事的工具。”
“嗯…咔咔,咔咔咔……”似乎刚才说那几句话废了很多力气,云衍靠在萧玄珏怀里低低咳嗽着,狭长的眸子里泛起苦涩的笑意。日日同睡一榻共食一餐,对方这几日的怀疑和探究他又何尝感受不到?
“衍哥儿…”下巴抵在对方发顶,萧玄珏叹息道:“当日伤你这么重,本王已然后悔了。可你的嗓子什么时候才能好?我怕自己终有一天会连等下去的耐心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