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光天化日之下鬼鬼祟祟,不仅在此私会还拉扯不清。人家一个道士难道还会主动来招惹你吗,啧。”
最后那个音节无声胜有声地表达了对他的鄙夷,秦无端百口莫辩,慌忙道:“早先在青城派师叔托他和他师弟照顾冉央央,现在他找我们帮个小忙——人家当初好歹给了你《人间世》残卷,做人可不能太忘恩负义啊苏锦!”
他不为所动,径直挑出重点:“什么小忙?”
秦无端:“他缺一味血茯苓入药……对了,你从哪来的?”
苏锦指了指屋檐,隐约可见踩出的脚印,秦无端仰望了一会儿,桃花眼中顿时充满敬佩。而苏锦不吃他这套,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他缺血茯苓我也缺,难不成你根本没到我的信,还有小师叔人呢?”
闻言秦无端道:“送到何处去了?我和师叔上个月回到临安住下,除了莫向晚道长的一封书信——地址还是当日师叔留的——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任何消息了。”
“我送去鸣泉山庄了,还到你回信说尽力相助。”见秦无端捂脸,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你们……去了一趟,难道没见到高若谷?”
秦无端冷哼一声:“不仅见到高若谷,还有宋如晦,你猜还有谁……你作了古的师兄,薛沉!你到时我已经在临安了,谁给你回信的?”
苏锦:“……什么?他不是,你不是亲眼所见他死无全尸么?”
庄白英的大弟子,当初辅佐他管理杂务,后来非要下山掌管暗桩,又离奇地被烽烟渡寻仇,死在临安城外,尸首无人认领。
秦无端给他倒了杯茶,冷淡道:“正因为‘死无全尸’,我彼时只靠佩剑与身形勉强辨认而出,况且到不祥预警在前,难想的过于悲观。利用这一点,他可是演了好一出貌似被何常砍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实则找了个替死鬼,自身躲去了鸣泉山庄的戏。若不是此次偷听到他与宋如晦的谈话,我还真……”
他梗了一下,想起当日从薛沉眼皮底下逃开的惊险,不由得心有余悸。
秦无端与苏锦分别许久,他没有程九歌那样非要打苏锦一顿才能释然的性子,同他相见,得知唐青崖有救,反倒十分安慰。
“我们是从鸣泉山庄逃出来的,那地方有鬼。高若谷与乌霆不对付已久,他自己陈明利害,说无意加害谢师伯和冉秋,反倒是乌霆,似乎知道了关于‘步步生莲’的只言片语。这人背景不简单,招揽了宋如晦,只怕将齐家那些阵法学得七七八八,他始终相信‘步步生莲’不是全局。”
还有这等人物,苏锦第一次听说,想起顾霜迟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与秦无端一道戚戚然了。他暗想,若是乌霆真独自参透这些……简直堪称经天纬地了。
秦无端道:“……高若谷告诉我,皇城大内的头领起于□□武德年间,唤作徐天罡,但此人好像与青城派并无干系。乌霆掌握了多少还未可知,只是我更担心……若是薛沉一早就是他的人,那楔入阳明洞天,到底为了什么?”
苏锦眼睛一亮,打断他:“凌霄诀,他一定知道凌霄诀也是其中之一。”
秦无端:“什么之一?”
苏锦倏地站起来,推搡秦无端一把:“师兄,我知道你在此地狡兔三窟。你还存有我阳明洞天一脉百年兴亡的书册吗?徐天罡传下步步生莲,那祖师必定记下了他融汇凌霄诀的契机!”
秦无端一点就透,拽着他走出小院,七弯八绕地朝另个地方走。
他说得相当明确了,再加上从宋如晦那边听来的只言片语,对《人间世》若有若无的了解,秦无端不难推断。
徐天罡不是那位高人,他只是机缘巧合入了大内,创了步步生莲。
若早些年真有高人撰写了《人间世》,因为战祸古卷四散,分别被敛,再被几位所求不同的武学大家化进独门的功法……所以“步步生莲”与“凌霄诀”是同源之水,薛沉会潜入阳明洞天,功成之后假死身退,而高若谷亦被困于鸣泉山庄、孤掌难鸣。
所以他要让冉秋死,让所有人都觉得步步生莲是邪功,借此铲除谢凌,还能够覆灭阳明洞天,让凌霄一脉彻底葬送,秘密不为人知?
鸣泉山庄究竟想做什么?这一切是否与谢凌那庄十几人的命案有关,又是否和唐门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苏锦后脖子一片白毛汗地想,“可余下的呢,在哪里,乌霆已经知道了吗?”
临安城中小桥流水,冬日金乌西沉,行人渐少。秦无端拉着苏锦,很快停在一个小院中,门匾低调地写着“李宅”。
二人进门之时,程九歌正在树下发呆,闻声抬起头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自会稽毁了之后他仿佛很容易陷入一种游离的情绪中,尤其一个人的时候。
医者不自医,谁都知道这种怅然若失会痊愈,但也都知道治愈它的只能是漫长而无望地虚耗光阴。
“血茯苓好找,我之前手头有半株,送给莫向晚了。宣城有一家药庄,是齐家名下的,多花点银子就能弄到。可黑节草与昆山雪莲皆是有市无价的珍奇药草,时间这么急,你要上哪去弄?”
苏锦被他堵得噎住了,他似乎料到过程九歌会这么回答,短暂地失言片刻,道:“我知道难找,所以才……别的我顾不得了,只有这些才能救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