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生们一个个抵达深蓝尖顶楼,而弃权的数字在猛涨到一个可怕的峰值后,缓缓滑落。
四十五分钟,已经是绝大多数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时间过去一个小时零五分钟,不停滑落的数字,停留在2已经很久了。
陆深没个正形地倚在桌前,盯着那个2许久,也没能如愿看到它变成1或者0。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觉得这两个人还能通过吗?”
他虽知道雾障测试被某人小小地“改良”那么一下,但一来没有围观测试的过程,二来主观印象先入为主,总觉得这两人挣扎在合格线上,很是艰难,倒不如早寻解脱的好。
桌对面的青年模样斯文,看起来不比陆深大多少,闻言只是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陆教官坦率爽直,肯定要不了这么久,可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喜欢跟自己较劲,人若把自己视作敌人,那可就进退两难了。”
青年这句话乍听是在夸陆深,仔细琢磨还能感受出几层别的意思。
不过陆深性子直,根本懒得去想。
“可这俩人一直不出结果,那些第二轮都考完了的学生怎么办?他们可都在等结果呢。”
一百二十个名额,历来都是一个不多,一个不少,现在却因为这两个悬而未决的成了难题。
青年托腮盯着陆深瞧了一会儿,他的眸色黑中带了点灰,此刻被兴味盎然点染着,也不显突兀了,反而和着眉宇间安定平和的一层清辉,显出那么几分清雅如莲的韵味来。
“你很急么?”
陆深连忙否认,“……也不是很急。”
“也是,既然你都不急,那些学生想必更不会说什么了。”
话这么说,青年又垂眼想了一下,道,“预留名额的事,你还是亲眼看看这两人的情况再说吧。”
语罢,他手一挥,两侧墙壁霎时投射出雾障中两人的情形。
陆深顿时感觉长在一侧的眼睛有点不够用。
左侧的是个圆脸的灵秀少年,幻化出的是四五片怪模怪样的圆形伞状物,只除了没有伞柄。那几面圆伞错落拼接在他头顶,每一面的角度大小都不同,却偏偏将他大半个身体罩在其中。
少年走出没几步远,头顶的伞面就滴溜溜转着,竟是飞快分散,再次拼组成另一种形态。
自伞面前方,似有什么被转动的伞沿切割,四散开来,少年搔了搔头,思索片刻,把伞沿的锯齿又改得平滑了些。
感情这位舍不得从雾障里出来,是难得找到地方研究武器了。
陆深才想开口讽刺几句,顺着青年的眼神朝另一侧望去,然后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那是名纤细挺拔的少年,身体大半都覆在漆黑战甲里,就连脸都给护目镜覆盖了大半,只一头顶在头顶的银发,和着黑甲鲜明得有些突兀。
天生银发的种族,陆深只能想到一个,但那一族他见过的每一个皆是五官致如偶,表情柔和无害,甚至眼角眉梢都不自觉挂着讨人欢喜的谄媚,万不会是如此的……肃杀。
银发少年手中握着的折刀,战甲上森冷可怖的钉刺,无不让陆深相信,在唯有少年自己能看到的幻象里,他应该是浑身浴血的,因他的步法和招式都是那样的诡谲,狠辣,招招透着杀意。
陆深只看了几眼就不寒而栗,这是个天生带煞的人,整个人都活成了一柄兵器。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偏偏移不开目光,或许因这少年招式之间有种攫取心神的魅力,就像摧毁世间万物的暴力美学。
一左一右的两名少年,一静一动,一个趣味横生,一个杀气腾腾,可谓是天与地的两个极端。
面容清雅的青年只在左侧圆脸少年身上扫过,就兴趣寥寥地把视线落在另一边,他看得认真,却不是很开心,眉微微蹙起。
“祁,曜。”他慢悠悠念出少年的名字,语调带着一种奇异的凝重。
谈家的身法,俞宗的千折刀,甚至还有早就失传的雷门决意吐息,且都不是徒具其形的拙劣模仿,隐隐有几分招式化形的境地,倘若站在这里的不是他,或许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发觉。
就连陆深,看了一会儿也只是叹道,“身手不错,可惜了。”
毕竟是教官,陆深只看一眼便知,方才那个玩的不亦乐乎的圆脸少年只是懒得通关,眼前的这个却是不能。
银发少年也是在朝前走着的,却举步维艰,每突进十步,总要被逼退七八步远,作为旁观者的陆深,看不见本人眼里的幻觉,但终归生出那么一点面对泥足深陷,垂死挣扎者的不忍。
少年所前行的方向,甚至不是终点。
“……谈,你设置的通关条件是不是太难了。”
倘若回到几分钟前,陆深都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这般近似求情的话。
其实这疑问也并非他一个人的疑问,同样通过雾障试炼的考生,只需彼此交流便会知道,有人轻轻松松便能通过考验,有人万险千艰也只不过是侥幸过关。
那些人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