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反正你也从来都没相信过我,对吧?”
祁曜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下,她觉出些不对,薛窍的喘息,是只有恐惧到极致的人才有的呼吸声。
“你那边出了什么事?”
薛窍没有回答。
祁曜无声叹了口气,“我有考虑过成为你的机甲维修师。”她力想了一下,又道,“每个人都有不愿说破的秘密,我也从没问过你为何对要塞这么熟悉……”
“我在要塞长大。”这一次薛窍答的很快,“你看到的那些玻璃容器,我曾是其中一个。”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我现在也许会继续留在那里,或者被罗远昭用掉也说不定。”
他这么絮叨了一会儿,又忽然想到什么,“我在要塞的东北角留了架隐蔽式小型浮空艇,我现在没法过去啦,如果你还能乘上的话,就赶快逃走吧,能逃多远逃多远……”
祁曜腾地站起身,“你现在究竟在哪,我去找你。”
薛窍不再说话,连接已经中断了。
漆黑一片的狭小夹层,本已远去的窸窣声又在接近,薛窍扒着一条缝隙朝外望去,正撞见龙狮放大的脸扑上来,这张脸本就生得狰狞,现在被挖去大半的肌肉组织,千疮百孔,隐隐露出内里的骨骼,看起来更是恐怖异常。
盘蜃的影响下,整个人躁动不安,想要控制身体如常行动并不容易,薛窍手指一抖。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通讯装置落在地上,弹了几弹,落在这张恐怖的脸上,又弹远,自喉咙里无意识发出轻呼。
一双冰冷的机械手掌扣住他的下半张脸,凹凸不平的触感,源自外露的机械部件。
幽暗之间,附影的眼因不稳的红光而幽幽发亮,“嘘。”他说,“从现在起,想活命就得听我的。”
祁曜再次按下通讯装置的信源搜索器,经过漫长的等待,就在她以为不会再有声音响起的时候,耳旁响起冗杂的信号音。
“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人在哪?”
“呃……不好意思,是我。”响起的是个熟悉的声音。
祁曜咬牙切齿,“霍荧。”
“我去过你家,看到这个被摆在桌上,怎么,我理解错了,这个通讯器不是为我准备的吗?”霍荧的声音带着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眼前血肉模糊的一团人影就没这么好心情了。
“杀了我……”
浑身上下的筋脉被一一挑断,已经寻不出半分完好的地方,任谁也没法将这团蠕动的肉块同威风凛凛的罗总督联想到一起。
霍荧极随意地踢过去一把刀,“不是给你留了一只手么,是给你自我了断的,怎么,连这都做不到吗?”
罗远昭颤颤巍巍去够那把刀,手才碰到刀柄,就涕泪横流,嚎哭起来,很快被霍荧塞住嘴。
祁曜沉默着听了一会儿,“你在跟谁说话?”
“没什么,我刚刚在窗外看到一架机甲。”霍荧伸手把通讯器的话筒口捂住,蹲下身,笑吟吟地看着罗远昭。
“我留下你的舌头,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霍荧指向窗外,“他们会不惜一切保你的命,为了从你嘴里挖出更多,你刚刚错失的可是最后一个解脱的机会了。”
语罢,他抛下翻腾挣扎的罗远昭,来到窗前。
超级电脑的投影映射在雪白墙壁,是一则昶境皇帝订婚仪式的讯息,合影相片上,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只露出小半张侧脸,也能看出其生有银发银眼,矜贵娇柔。
在瑕砾洲这种地方,矜贵,算是个绝对意义上的贬义词。黥徒无父无母,无从攀附,从生下来就不得不为活下去打拼,是与矜贵截然相反的存在。
霍荧伸出指尖,触摸着相片上的皓白脸颊,动作很轻,仿佛惧怕碰坏了什么。
投影出来的图像自然不会被损坏或污染,指尖上的血很快将雪白墙面染脏,血滴蜿蜒着落下,啪嗒,落在桌面上。
然后他听见通讯器里响起祁曜的声音。
“什么颜色的机甲?”
“金色的,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