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指过七点,林星源寻到了林瑰夏,他看起来仍是神情平静,只有林瑰夏察觉到隐藏在风平浪静下的惊涛骇浪。
“你方才去找了华法沙?”他问。
林瑰夏回之以冷笑,“哥哥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您在监视我?真可笑,我不是囚犯,总有交友的权利吧?”
林星源冷哼道,“不是所有人都配交朋友的,别忘了挽华为何沦落至此,是它侵袭掠夺在前,你该去看看那些被戕害惨死的人,再好好想一想,整天同这些鬼蜮魍魉混在一处,对得起名字里这个林字么?”
“哥哥说错了一点。”少女的声音轻却坚定,“你的林姓是他赐予的,我的可和他没什么干系,比起这个,”林瑰夏不躲不避看着这个曾经畏惧万分的男人,她的指尖其实忍不住的发抖,被她死死攥在掌心,几乎刺破皮肉,“哥哥为什么不为我解释一下,那个应该被我称作父亲的男人当年对挽华做出了什么……”
她的话音还没落,林星源大跨步走过来,一把攥住她手腕,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他的眼里一瞬间布满红色血丝,愤怒让他的血液都沸腾了,林歇,那男人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他做的……或者说他没能做的,只有一点,就是没能拯救所有的人,或许有人无法理解而加以指摘,但这指摘绝不该来自他自己的女儿。
林星源怒不可遏,攥住手腕的力道不由得加大,“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
肩膀开始抑制不住的震颤,林瑰夏已说不出话。自被触碰的手腕,神经痛迅速辐射开来。那是叁年前在机甲上被林星源以虐杀形式击溃的后遗症,时至今日,哪怕记忆早已模糊,身体依记得那恐惧。
她死死咬住唇,将苦痛的呻吟一并压下去,时至现在,她只能把外强中干进行到底。
没等到预想的求饶,林星源不惊讶,他皱眉看着少女,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本该早已遗忘的眼。
清冷锐利,桀骜不驯,有如一把雪亮刺人的刀,眼里噙着讥诮,仿佛在质问着他:这一次,你还能做到吗?杀了我,还是再一次把我的记忆一笔勾销。
果然是,养不熟的狼崽子——
林星源的心没来由地一坠,手掌已经先一步扣上了少女稚嫩的脖颈。
“你想起来了,是吗?”他低低问道,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样问有何意义,倘若她记起一切,那么他会怎么做,会忍不住杀了她么?
刺耳的警铃救场般地响起,林星源如梦初醒,一把推开少女,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眉宇依稀透着狼狈。
警卫队开始组织疏散,人声越发嘈杂,听得他心烦意乱,再不想看狼狈瘫软在地的少女,林星源转身就走,“老实待着,我发过誓不会让天喋之变重演,如果你成为那个变数,就杀了你。”
林星源其实不担心林瑰夏乱跑的,那种程度的疼痛足以让人在几个小时内失去行动能力,眼下他更想抓几个扰乱会场的老鼠,发泄出无处安放的闷气。
林瑰夏惨白着脸撑坐起来,视野的一切扭曲而模糊,痛感仍然残留,且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看不见的刀在身体里切割,拉锯,她转移注意力开始漫无边际勾勒出场景,从华丽的吊灯,再到西格马橘色的天空,之后是晷浅金色的头发,在西格马空间站时她最喜欢梳理晷的满头金发,那些发丝笔直顺滑,不像她的总是纠缠成一团。
“因为它们是假的。”晷这样说,“对我而言可有可无,只有你们人类才会执着于构成身体的形式。”
她老实发问,“那假如你没有身体,我还能看见你吗?”
“不能。”
“所以说,身体还是很有必要的。”那时的她煞有介事地感慨,同时为晷还能留下这么一颗孤零零的头颅而由衷感到高兴。
眼前出现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看不清面容,只瞧见一团金灿灿的颜色,她眨了眨眼,没言语。
啪嗒,有冰凉的水滴落在她手背,眼前因这鲜明的触觉而清晰了一瞬,于是她看见一张流着泪的脸。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想逃开。”华法沙眼神凄怆,“林星源他居然对你做出这种事,我果然早该杀了他。”
神经惩戒,即便在挽华这种地方也称得上丧心病狂的酷刑,比起身体折磨,这种永不磨灭的创伤根植在神深处,受制者因人为建立的条件反射被赋予诸般惩罚,终生都无法对加害者生出反抗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