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经历过多少个逃亡的日夜,也忘了辗转了多少大大小小的星球,他从各色各异的人类群居地漂泊而过,来到西格马空间站,这一旅途的终点。
仿生人其实是比想象中更脆弱的种群,只有在人类社会,繁复保养和充足备件下,它们才能保持着光鲜亮丽。一旦来到稍为严苛的环境下,很快原形毕露。
手足、四肢、躯干,因部件老化而逐一失灵,看起来比人类的肢体溃烂好不了多少。脱落的外层涂料,渐渐兜裹不住锈蚀的内部零件,于是零件脱落,线路浮出。
麻烦的并不仅仅是行动受限,而是接下来的旅途中再难伪装成人类行动。任谁看到一团破烂的机械躯干行走自如时,都会惊恐万分地直接将其毁灭吧?
“唉,说是最低劣的人类复制品也不为过。”他小声抱怨着,声音依旧显露出好脾气的温和。
这是某一族群的特色,人类在设计并创造它们时,就没有为其设置愤怒沮丧诸如此类的负面情绪。
默默解决问题,或是闭嘴,是它们的唯二选择。
他在降落时着实遇到一些麻烦,整个躯干部分被一并倾倒下的巨大的重型垃圾碎片切碎。好在他机智果敢滚落在一旁,才保住了最重要的头颅。
此行的目的本来是补充一些替换零件,修整改造一下自己的身体,现在失去了整个身躯,索性再无后顾之忧了。
一颗头颅,在这种地方什么也做不到。
西格马空间站维持着一成不变的黄昏,目之所及的唯有了无生机的灰黑锈山。这是机械文明产物的坟墓,远离尘嚣的特型垃圾站。
他不得不将自己设置成节约能源的模式,“昏睡”着等待永远不可能到来的转机。
沉睡了不知多久,厄运还没有终结,一个黥徒小鬼发现了他,很显然是将他当作碳基生物的遗骸。
换言之,食物。
“我一点都不好吃,为了你的牙齿着想,你还是别下口的好。”迎着那双饿到眼睛发绿的眼,他好心肠地提醒。
被切断的人类头颅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他的这一行为足以吓跑任何一个拥有常识的人类。
但显然,他高估了黥徒小鬼的知识层面,下一秒他就被拾捡起来,顾不上擦洗,一口咬在鼻子上。
乓当,被一把丢在地上的还有两颗沾血的牙齿,吃痛的黥徒小鬼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声,一转身跑掉了。
谢天谢地,他脸部的涂料还算结实。他这样想着,苦笑着重新开启了休眠模式。
但象征着厄运的黥徒小鬼显然没打算放过他。过了没些天,又一次被人双手抬起,他睁开眼一看。
嚯,怎么又是你。你的记忆是只有七秒吗?
对方比先前看到的样子更瘦了 益发显得脑袋突兀的大。肩膀上的骨头支楞着,像一碰就散的骨头架。脏兮兮的肩上皮肤依稀可见流动着的刺青纹饰——黥徒的标志。
“…………”
这一回他懒得无用的废话,对方也毫不客气,一口咬下,只是位置换成了嘴唇。
乓当,又一次被丢在地上。黥徒小鬼掉头就走,对这颗中看不中吃的头颅毫无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