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气,一种很不协调地和冬青搅和在一起的臭气——坟场的臭气。当我走近那个窗户时,我听到莱斯特下楼来了。窗户的窗板已经弯曲变形了,锈在这间砖砌的小屋上。我们没有在那里做过饭,也未曾在那里做过别的什么事。小屋周围缠绕着冬青,看上去像砖砌的破旧墓x。我们打开窗板,上面的钉子锈迹斑斑。刚走近那臭气熏天的黑暗中,我就听见莱斯特大声喘着粗气。她们就躺在砖地上,母女俩躺在一起。母亲一手紧紧搂着女儿的腰,女儿的头垂靠在母亲的胸前。两具尸体其臭无比,上面爬满了虫子。窗板刚一打开时,飞起了一大群虫子,我异常厌恶地用手把它们扇开。两具死尸的眼皮上,嘴唇上,蚂蚁在肆无忌惮地爬行。月光下,蜗牛爬行过的线路银光闪闪,描绘了一张永无界限的地图。‘她这该死的!’莱斯特脱口骂了一句。我使劲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你要拿她怎么样?’我一再追问,‘你会干什么?她不再是孩子,不会按我们说的去做,我们要教她。’
“‘她都懂!’他退后一步掸掸衣服。‘她都懂。她几年前就知道要做什么!知道什么事有风险,什么没风险。我不能让她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这么做!我不能容忍这些!’
“‘那你是我们大家的主人吗?你并没有把那些教给她,难道她应该从我无言的辅助中自己学会吗?我认为不行。她现在认为和我们是平等的,也认为我们双方是平等的。我告诉你,我们得跟她讲道理,让她学会认真对待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我们大家都应该认真对待所拥有的一切。’
“他迈步走开了,显然沉浸在我所说的话中,只是不愿向我承认这一点,于是就又对这个城市进行报复。然而,等他疲惫不堪,喝饱肚子回到家时,她还没回来。他坐在沙发上,背靠着丝绒扶手,长腿伸直放在沙发上。‘你把她们埋了吗?’他问我。
“‘她们消失了。’我这么对他说道。我不愿说,甚至都不想对自己说,我已经把她们放进厨房那个破旧的炉子里烧掉了。‘可还有父亲和哥哥要应付,’我说。我很怕他发火。心里想着要想个办法赶快把整个问题解决掉。可他说已经不存在什么父亲和哥哥了,在大家用晚餐时,死神已经降临城墙附近那间小屋,降临他们的餐桌上了。而且在人人都完蛋了以后,他还留下做了祷告。‘酒,’他手指摸着嘴唇轻声说道,‘他们两个都喝了过量的酒、我忍不住用g子敲打着篱笆桩想奏乐。’他说着哈哈大笑。‘不过我不喜欢那种感觉,那种晕乎乎的感觉。你喜欢这种感觉吗?’他说完看着我,我不得不对他笑笑。酒精开始在他体内起作用,他已微微有些醉意了。这个时候他看上去很温和,很通情达理。于是找凑近对他说道:‘我听到克劳迪娅上楼的声音了,你对她宽容一点,反正一切都解决了。’
“这时,她走了进来,戴着那顶小帽,帽带松松耷拉着,小靴子上满是污泥。我紧张地注视着他们俩人。莱斯特嘴上挂着一丝讥笑,而她则毫不理会他,像没他这个人似的。她怀里抱着一把白色的菊花,这么一大把花抱在怀里更显得她小巧了。这时她的帽子顺着肩膀慢慢滑落到了地毯上,她那金黄色的头发里满是窄窄的菊花花瓣。‘明天是万圣节,’她说,‘你们知道吗?’
“‘知道,’我答道。在新奥尔良的这个日子里,所有的信徒都去墓地给亲人扫墓,粉刷一下石灰墓壁,清扫一下大理石板上人名的灰尘,然后再奉上几束鲜花。离我们住处不远的圣路易斯墓地,埋葬着路易斯安那所有大家族的成员,我的弟弟也埋在那里,墓前还有一些小铁凳,供家人坐着等候其他人来祭拜。这是新奥尔良人的节日。对不明所以的游客来说,这像是对死神的庆典,其实这是对来生的庆典。‘我这花是从一个小贩那儿买的,’克劳迪娅说道,声音很轻柔,有种神秘莫测的感觉。她的目光晦暗,但很平静。
“‘献给你扔在厨房里的那两个女人!’莱斯特粗声大气地说道。她这才转过脸去看他,但一言不发,只是站在那儿盯着他看,就像以前从未见过他似的,然后朝他走近几步,还是只看着他,像是在仔细审视他。我走向前去。我能感到他很生气,而她很冷漠。这时她转过来看着我,然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问我们:
“‘你们俩谁干的?是哪个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不论她做什么或者说什么,都不会比这句问话更令我惊讶。她长久的沉默就这样无可避免地被打破了,不过她好像不太在意我,目光一直盯着莱斯特。‘你说我们以前一直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她说话的音调很温和,但语气从容不迫,孩子的声调里透着成熟女性的庄重。‘你说别的都是人,而我们是吸血鬼。可并不一直是这样的。路易有个凡人妹妹,我记得她。他的箱子里有张她的照片,他看照片时我看见了!他以前也和她一样是人,我以前也是。还有,我为什么这么点大,身材是这样呢?’她松开环抱着花的胳膊,菊花洒了一地。我轻声喊着她的名字,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可一切都是徒劳无益的,浪涛已经涌起了。这时,莱斯特的两眼透出浓厚的兴趣,以及一丝恶意的快感。
“‘是你把我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对吧?’她咬住不放,继续责问他道。
“他扬了扬眉毛,装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问她:‘你现在什么样子?你不要现在这个样子,还想要什么样子!’他屈起腿,眯缝着眼向前探出身子,继续问道:‘你知道有多久了吗?你能描述自己的样子吗?要不要我找个丑老太婆来让你看看,如果我不管你的话,你做人到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她转过身去,伫立片刻,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然后慢慢走向壁炉边放着的椅子,爬了上去,蜷成一团,缩在那里像个最无助的孩子,双手紧紧抱着屈起的膝盖,丝裙紧紧绷在膝盖上,丝绒外套敞着。她的r体好像着了魔,而眼睛却具有独立的生命。
“‘如果你一直是人,现在早死了!’莱斯特继续对她说道,对她的沉默感到一些不快。他转过身,把穿着靴子的脚放在地板上。‘你听见了没有?你为什么现在问我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如此大惊小怪?你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吸血鬼的。’然后他就又长篇大论地说起那些对我讲了多少遍的话:了解你的本质,要杀人,做吸血鬼。可他说的这些有些离题,因为克劳迪娅丝毫也没有为杀人感到不安。她这时把身子靠在椅子上,头慢慢偏过去看他,再次审视着,好像他是个牵了线的木偶。‘是你干的?用什么方法?’她眯起眼睛问道,‘你是怎么样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是我的力量。’
“‘为什么就你一个人有这种力量?’她又问,声调冷冰冰的,目光也很冷酷。然后她又突然气愤地责问道:‘是怎么变的?’
“这无疑是一声炸雷。他马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也跟着站了起来,面对着他。‘快制止她!’他一边对我说,一边使劲绞着手,‘对她采取些行动!我受不了她!’他说完就朝门口走去,但又转身走回来,走近克劳迪娅,高大的身躯把她遮得严严实实。她毫无畏惧地怒视着他,目光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可以挽回我所做的一切,不论是对你还是对他。’他用手指了指我,又对她说,‘我把你变成这样,你要高兴才是,’他冷笑一声。‘否则我就把你撕成碎片了!’”
“从此,我们这个家虽然很安静,但没有了安宁。又过了几天,这几天她不再问什么,完全沉浸在书本中,沉浸在那些描写鬼怪、女巫、巫术、吸血鬼一类的书籍中。你知道,这类书多半都是想象出来的,都是神话故事,有些只是传奇式的恐怖故事,但她都读,一直读到天亮。每次都得我去叫她,然后带她去睡觉。
“这些日子,莱斯特雇用了一个管家、一个女仆,还叫来一些工人在院子里用石头做了个很大的喷泉,形状像个仙女。泉水从一个开着大口的贝壳里喷出,长年不断。他又让人弄来一些金鱼、几盒生根的水仙,放进喷水池。水仙开的花漂在水面上,随着水流微微摆动。
“有一次,他在通往卡罗尔顿城的奈牙德路上杀人的时候,被一位妇女看到了,于是各大报纸纷纷登载有关这件事的传闻,并把他和奈牙德与默尔伯梅附近一间闹鬼的房子联系起来。这一切令他兴奋不已。他一度成了奈牙德路上的幽灵,但后来有关他的传闻慢慢趋于冷落,于是他就在另一个公共场所制造了一起骇人听闻的谋杀事件,在新奥尔良掀起轩然大波。但这些都伴随着某种程度的忧虑。他忧心忡忡,疑虑很重,不断地问我克劳迪娅在哪儿,去哪儿了,在干什么。
“‘她没什么问题,’我安慰他说。然而,她现在很疏远我,这使我很痛苦,就好像她以前曾经是我的新娘似的。她现在几乎不见我,就和她以前不大见莱斯特一样,而且我对她说着话时,她会从我身边走开。
“‘她最好是没问题!’他恶狠狠地说。
第六节
……
“‘那如果不是没问题,你会对她怎么样?’我问他。我的话是担心而不是责问。
“他抬起灰白的眼睛冷冰冰地看着我,说:‘你一向照顾她,路易,你和她谈谈。’他又说:‘过去一切都完美无缺,现在却是这个样子,真是大可不必。’
“我决定让她来见我,于是她就来了。那是一天傍晚,我刚刚醒来,屋里很暗,我看到她站在落地长窗前,穿着一件泡泡袖衣服,腰里系着一根粉色带子,眼望着下面皇家大街傍晚高峰时间的车水马龙。我知道莱斯特在自己的房间里,因为我听到他把水壶里的水泼出来的声音。他用的古龙香水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就和隔着两个门的咖啡馆里传来的音乐声一样,时隐时现。‘他什么都不会告诉我,’她柔声说道。我没发现她已经知道我睁开眼睛了。我来到她跟前,在她身旁跪下。‘你会告诉我的,对吧?是怎么变的?’
“‘这就是你真正想知道的吗?’我仔细察看着她的脸色问,‘还是想知道为什么要改变你……以及你以前什么样子?我不明白你说“怎么”是什么意思,如果你的意思是怎么变的,然后你也可以那么做……’
“‘我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在说什么?’她冷冷地回了我一句,然后转过身来,双手抱着我的脸。‘今晚和我一起杀人!’她像恋人一样柔声细气地对我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她说着看了看下面的街道。
“‘我不知道你这些问题的答案,’我告诉她。她的脸一下子变了样,一副费劲的样子,好像要从突然响起的噪音中听清我说的话似的,然后摇了摇头。我接着往下说:‘你所迷惑的问题正是我所不解的,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怎么变的,是……是莱斯特干的,但真正是“怎么”变的,我却不知道!’她还是那么费劲的样子,露出了一丝恐惧,也可能是比恐惧更可怕更严重的情绪。‘克劳迪娅,’我把她的双手握在手里,轻轻捏着。‘莱斯待有一句明智的话送给你:别问问题。这许多年来,在我苦苦探索人的生命、人的产生等问题的过程中,你一直陪伴着我,但现在不要陪着我一起忧虑。他不会给我们答案,而我什么都回答不了。’
“看得出,她不愿接受这些话,不过我没想到她会猛地转过身去,以至于把头发扯了一下,然后又站在那儿不动了,似乎意识到这种动作过于愚蠢,也徒劳无益。这倒让我忐忑不安起来。她这时抬起头看着天空。天空弥漫着烟雾,没有一颗星星,只可见从河那边飘过来片片的云朵。她的嘴唇动了一下,好像咬了一下似的。然后她转过身来,还是那样轻声地对我说:‘那就是他变的我……他干的……你没有!’她说话时的表情很可怕。我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走开了。我站在壁炉前,点燃一根蜡烛,放在那面高大的镜子前。突然,我看到一样东西,不由得一惊。开始那东西像个丑陋的面具,从黑暗中慢慢出现,然后变成一个三维的实体:一个风吹雨蚀的骷髅。我的眼睛盯着它,一动不动。骷髅上的泥土已被擦掉,但还散发着一丝泥土的气息。‘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她又在问我。这时,我听到莱斯特的门开了。他马上要杀人去了,至少是马上去找要杀的人。我不愿这样。
“我总是让晚上的头几个小时静静流过,让饥渴一点点增加,直到这种渴望变得强大无比、难以忍受,才投入行动。这样行动起来,我可以更加彻底、更加盲目。我耳边又一次清楚地传来她的提问,就好像钟的回声在空中飘荡……我的心咚咚直跳。‘当然是他改变了我!他自己也这么说。可你还有事瞒着我。我在问他的时候他也暗示了这一点。他说要不是你的话,也不可能这样。’
“我不由得又盯着那个骷髅。她的话还在我耳边回响,就像鞭子在抽着我,要抽得我转过身,去面对鞭子。我一下想到我现在除了这样一个骷髅,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个念头像一股寒流袭遍我全身。我转过身来,借着街上的灯光看到她的两只眼睛,像两团深色的火焰,在她洁白的脸上闪耀。一个洋娃娃,被人残酷地夺走了双眼,而换之以恶魔的火焰。我慢慢向她走去,轻声喊着她的名字,要说点什么想法,可话到嘴边又没有了。我走近她,又从她身边走开,手忙脚乱地给她拿外套,拿帽子。我看到地板上有只小手套,在黑暗中发着磷光,一下子联想到了一只割断的小手。
“‘你怎么了……?’她朝我走近一点,抬头看着我的脸。‘你这一直都是怎么了?你为啥那样盯着那个骷髅,又盯着那只手套?’她柔声地问,但是……不够温柔。
“她的声音里有一丝异样的东西,一种遥远的冷漠。
“‘我需要你。’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想告诉她。‘我不能失去你,你是我永生中唯一的同伴。’
“‘但是肯定还有其他的同伴!世界上肯定不止我们几个吸血鬼!’她的话就和我以前说过的话一样。随着她的意识,她的寻问,我又仿佛听到了自己说过的话。但我突然意识到,我已不再痛苦。这时,我有一阵迫不及待的感觉,一阵无情的迫切欲望。我低头看看她。‘你和我不一样吗?’她也看着我。‘你教会了我一切!’
“‘是莱斯特教会你杀人的。’我嘴里结结巴巴地说着,手里硬是给她把手套戴上,然后把她那一大把金发从衣服里面拿出来,轻轻技洒在衣服外面。‘可你教会了我观察!’她说,‘你教给了我吸血鬼的目光这几个字。你教我品尝这个世界,还要渴求……’
“‘我说的吸血鬼的目光不是那个意思,’我对她说道。‘这话让你一说就变味了……’她使劲拽我,想让我看着她。‘来,’我说,‘我要让你看样东西……’我说完就带着她快速穿过走道,下了螺旋形楼梯,穿过黑乎乎的院子。可我实际上并不知道要给她看什么,甚至都不知道去哪儿,只是完全凭借一种至高无上而必然的直觉朝目标奔去。
“我们在傍晚的城市里匆匆穿行,头顶上的天空这时没有一丝云彩,一片淡淡的紫色天幕上,隐约可见小小的星星。我们离开宽大的花园,来到狭窄破旧的街道。街道上空气闷热,飘散着阵阵花香,石缝里冒出许多花木。巨大的夹竹桃,枝干圆润、粗壮,上面开满粉色、白色的花,就像空地上丛生的灌木。克劳迪娅在我身旁一道匆匆而行,脚步声踢踏作响,自始至终没有叫我放慢脚步。最后,她站住了,抬头看着我,脸上显得无比耐心。这里的街道昏暗、狭窄,几间破旧的法式斜顶房屋夹杂在西班牙式的房屋中,还有几间古老的小屋,墙上的砖块已经碎裂,上面的石灰鼓起一个个泡泡。我毫不费力地就认出了那间屋子,心里清楚,自己一直就知道它在什么位置,只是总避开它,绕开这暗无灯光的街角,不愿从那个传出克劳迪娅哭声的低矮窗前经过。屋子依然伫立着,只是比那个时候下陷了一些。巷道里,晾衣服的绳子纵横交错,低矮的水池边杂草丛生;有两个屋顶窗玻璃破了,用布遮着。我摸着窗框对她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地方。’我在想怎么说才能使她理解,然而我感到了她那冰凉的视线和目光中的那份疏远。‘我听到你在哭,你就在这个房间里,和母亲在一起。你的母亲已经死了,死了好几天了,而你不知道。你抓着她,呜呜地哭着……哭得很可怜。你那时很苍白,还发着烧,已经饥饿难当了。你试图把她摇醒,又冷又怕,紧紧抱着她。那时天快亮了,于是……’
“我用手压住太阳x。‘我打开窗户……进了房问。我心疼你。心疼。然而……还有别的。’
“她张着嘴,眼睛睁得大大的。‘你……吸我的血?’她轻声说道,‘我成了你的受害者!’
“‘是的!’我说,‘我是那么干的。’
“接下来是令人痛苦难耐的一刻,时间像是凝固了一样。她直挺挺地站在黑影里,大眼睛直愣愣的。这时,突然轻轻吹来一阵热风。她转过身跑了开去,鞋子哒哒作响。她一个劲地跑呀,跑呀。我呆呆地站在那儿,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小,然后转过身跑着去追她。我心中的恐惧在扩散,在膨胀,难以抑制。真是不可思议,我竟然没追上她,竟然没有马上追上她,对她说我爱她,我要她,要她留在身边。我一个劲在黑暗的街道上跑着追她,每一秒钟的流逝都像是她在一点一滴地从我身旁溜走。我的心咚咚直跳,努力与饥饿作着抗争。突然,我猛地停了下来。她站在一根灯柱下,默默地看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一样。我双手抱起她的细腰,把她举到灯下。她满脸痛苦的样子,仔细看了看我,然后把头扭向一边,不愿正视我似的,像要躲开这巨大的感情变化。‘你杀了我,’她小声说道,‘你要了我的命!’
“‘是的,’我说。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紧得都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我本来倒是想要你的命,一直要把你的血吸干的。可是你的心脏和别人的不一样,一直跳呀跳。我不得不松开你,把你甩开,免得我脉搏跳得太快,死掉。是莱斯特发现了我做的事:路易这个多愁善感的家伙,这个傻瓜,在享用一个金发的孩子,一个天真无邪的圣童,一个小女孩。别人把你送进了医院,而他把你从医院带了回来。我从不知道他除了想让我懂得我的本性外,还想要干什么。“要她的命,干掉她,”他对我说。于是我又对你产生了那种欲望。噢,我知道我要永远失去你了,我从你的目光中看出来了!你现在看我的样子和你看人时的一样:从高处,带着一种我不懂的冷傲,俯视着。可我确实干了,我又对你产生了欲望,对你那小锤般的心、你的小脸、你那样的皮肤,产生了一种无法遏制的邪恶欲望。你那时因食人间烟火而和其他孩子一样,粉粉的,甜甜的,散发着r香味。我再次抱过你,要你的命。我想到你的心跳可能会置我于死地,但是我不在乎。是他把我们分开了,然后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道口于,让你喝血。你喝了,喝呀,喝呀,一直几乎把他喝干,以致他感到了眩晕。但你变成了吸血鬼。当天晚上你就喝了一个人的血,并且从那以后天天晚上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