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玉青笑一口饮尽杯中水。
“得劲,真得劲!”一个只穿着内衣裤的女人从楼上下来,手里握着一只巨大的烤火j腿,她剧烈的撕咬着满嘴油腻。
“那是……”兰玉青惊讶极了,著名的女性社会学者方如真女士,她一直大力宣扬素食主义半饱肠胃。
“覆水难收,骑虎难下。私房话是她的发泄地。”胡素素微笑。兰玉青大笑出声,瞬间爱上这地方,也甚为欣赏老板胡素素。她问:“可以做朋友?”胡素素抓起她的手一通乱摸:“美人儿,让大爷抱抱。”兰玉青知她已经显露本色,心中感动三十几岁第一次有了朋友。
兰玉青成了私房话的常客,她喜欢素素和夏夏这两个老板,这两人有一个远大的目标,即一定要保持青春等到儿子成年,届时要上街展示让路人以为其是恋人。她们的儿子兰玉青见过,不过四五岁可爱到极点,一想到这两孩子被那两当妈的瞎折腾,兰玉青就忍不住想真是难为他们了。
兰玉青卸下脸上的甜笑,冷冷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不过离开几年故人已全然不记得她了。孙一天是什么东西?不过曾给他父亲当跑腿,如今居然被人称为富豪,这老家伙自己少点眼力,到时候就不要怪她心狠。人走茶凉,果然如此,人群中再无人记得兰正森兰玉青,除了那个少年顾励飞。
当年他才十几岁,兰玉青知道那少年已经被她牢牢吸引住,眼光总是追随着她。她得意骄傲,即使她不喜欢这人,但仍想要这人为她痴迷。他陪在她身边短短三年时间,大部分时候不曾见面。兰玉青走时听到了他说的那句话: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她只是冷笑,毛发都还没长齐的小孩懂得什么,过几年就被身边各色女子勾去魂魄,从此记忆中再无兰玉青这个人。
顾励飞这孩子是争气,才十年时间已成了社会新贵,哪似她家道中落只能卖身过活,岂一个惨字了得啊!兰玉青皱眉,素素真是威力十足跟她呆久了,说话间都带着胡氏侃味。
小玉玉,小玉玉,你是我的小玉玉。这少年居然没有忘记他,再见面那骨子兴奋之情几乎让她动容。
可惜啊,顾小弟,小玉玉已死,现在活着的是蓝蔷薇。“是多情的罗密欧还是复仇的哈姆雷特?”
“哈姆雷特不会有那么温柔的双眼。”
“那就是罗密欧了,青啊,你又欠情债了?”
“混世妖女也!”
私房话的两个老板一唱一搭,透过二楼小憩室的窗户清楚的看到,离小馆五米远的街心亭椅子上坐着一位男士,着白色衬衣黑黄格子裤就象晨间的露水一样干净清新,男子目光如炬紧紧的盯着私房话的门。
“若非私房话的口号是男人与恶犬不得入内,恐怕此人早就来踢馆了。”
“小伙子人模人样的,青,怎么不纳入囊中?”
兰玉青啜了口香甜的夏威夷之恋,扫了一眼窗外的身影,在心中悠悠的叹息:这孩子真是长情,和原来一样的死心眼。
昨夜他在她的房外站了一晚,兰玉青料定了他会来,但是没想到居然那么快。他没按铃没致电,就那么安静的站着,眼睛望着她的窗户。纯白色的蕾丝罗马帘兰玉青自少女时代就固定了的风格,顾励飞一直都记得,十几岁的时候他也曾无数次凝视她的窗台,期望看到那抹牵动他心的剪影。
兰玉青打开了窗户,远远的对他挥手:“亲爱的王子,睡美人不在这里。”顺道送出一个飞吻,转身上床大睡到天亮。何其幸运何其冷酷的女人,在这样的情形下居然未用失眠来报之以李。
他站了一夜,她是知道的。七点女佣来煮早食的时候惊恐的对着兰玉青说:“蓝小姐,外面站了一个男人,眼眶猩红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好可怕,要不要报警?”
兰玉青紧了紧丝光晨褛的带子,端着一碟蓝莓蛋糕来到顾励飞面前。郊外雾气大,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眼睛泛着血丝,头发软软的搭在额头上。
“王子,要不要来块蛋糕?”
顾励飞的身躯轻微颤动,兰玉青其实没有变,她还是喜欢栀子花还是喜欢光着脚丫还是喜欢甜腻的蛋糕,她还是小玉玉。他鼻子发酸想唤她,喉头却一阵刺痛的干涩,他剧烈的咳起来。
“可怜的宝贝,这没有你要找的人,快走吧!”
顾励飞专注的看着她似要把她印入心里,兰玉青甚至有一种感觉,他在用眼睛抚摸着她的身体。终于他低哑的开口了:“我终于等到了你。”接着转身进了那辆福特车,汽车的发动机声划破了晨的宁静。兰玉青对着车尾说:“我讨厌这样廉价的大众车。”
“蓝小姐,他对你是真心的。”女佣摆开早餐这样对她说。
“什么?”
“如果不是真心,才不会一直傻站着。男人都懒得很,我前夫追我那阵多走半条路都不愿意。”
兰玉青笑给了女佣一笔数目可观的小费。直到出门的时候才发现,那辆福特车又出现了,司机洗了澡换了衣服,执着的跟在她后面。从郊外的宅子到市区的成衣店,再到男士免进的私房话。
在淑媛会做完全套保养,兰玉青转了大半的城到东区去吃银鱼烘蛋,后返回市中心喝功夫茶下午四点在南区的云想容订衣服。晚上七点她穿了一件改制的印度纱笼准备赴宴,顾励飞靠在车边看着她眼眸深邃,似痛苦又似赞美亦或爱慕。就在那一瞬间,兰玉青心软了,他站了一夜跟了一天却连一口水也未进,这孩子懂得用什么办法来说服她。
“上车。”兰玉青把奥迪开到他面前。
顾励飞飞快的打开车门跳了进来,笑容闪闪发光,让兰玉青脑海中突生出忠犬二字出来。“小玉玉……”他如梦似幻般的叫着。
“给我闭嘴!”兰玉青冷冷的说,把车速加到了一百二十码驶回了家。
在客厅里兰玉青脱去了衣服,光l着身体近顾励飞。白皙的手臂如两条毒蛇缠上了他的脖颈,挑逗的抬起一只柔嫩的大腿摩擦着他的臀部,纤纤玉指在他的唇边游移。
“你想要的不过是这个。”他的体温高得惊人,灼烧着她的身体。
“我想要的不止这个。”顾励飞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拾起地上的衣服盖住兰玉青的娇躯。“我不是重欲的男人,十年来也只得你一个女人。我不过是爱上你,绝望的,悲惨的爱上你……”
话音刚落,人便直直的倒了下去。兰玉青尖叫出声,方知他一直高烧不褪,虚弱不堪。兰玉青从来没有照顾过谁,面前昏厥的病人她束手无策,只能在他的脑袋下塞一只抱枕然后盖上抓毛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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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让他成长为一个男人,这英气的眉这高挺的鼻无不在诉说属于男性的魅力。他变了很多,曾经的青涩少年已不覆存在,现在人人都称他顾总,语调中或含着恭谨或带着赞赏,他已是成功男人。可是他的情感世界还停留在少年时期,女主角还是兰玉青。我只得你一个女人,他昏倒前说的,何苦来哉?莫非吃不到的都是最好的?
当顾励飞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怀中多了一团温香暖玉,小玉玉窝在他怀里安静极了,但眉头却是皱起的。她在忧愁什么?难道她还不明白现在他已经有能力为她撑起一片蓝天么?
好熟悉的烤蛋糕味道,勾起她深埋的记忆,母亲的宠爱、父亲的微笑、华丽的兰宅、社交会上的公主。其实这一切只是她做的一个漫长荒诞的梦,双亲从未离去兰宅依然繁华,她仍旧是手心上的宝,对不对?兰玉青挣扎着打开了眼,正红色的墙面淡金色的地毯,缀着流苏的沙发,这里是蓝蔷薇的落脚处。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兰玉青忽然悲从心生寒意顿起,她双臂环抱就象父母去世的那日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自己。兰玉青已经不会哭了,她只会笑,放肆的大笑,老祖宗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来到厨房见顾励飞已经烤好了蛋糕,正在泡红茶,脸颊依然有些潮红,看来烧并未褪去。
“顾小弟,你的手艺和以前一样的好。”
“你终于肯叫我了,”顾励飞送上红茶:“我等了你十年。”
“怎么?难道你是我的债权人?”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很遗憾,我对年轻人的心理没什么研究。”她只会在他面前承认自己已老去。
“小玉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懂得怎样践踏我的真心,而我还是心甘情愿的被你践踏。”他低笑伸手玩弄她的长发。
“介绍一位心理医生给你。”
“不。”顾励飞摇头:“你就是我的药。”他抬起她的手,仔细舔干净了她指尖上的碎屑。
“我不是谁的谁,我只是个女人家,担待不起。”兰玉青收回手,淡淡的说。
“小玉玉,你是高傲尊贵的女王。”
香浓的红茶突然难以入口,刻意隐忍的心痛全然爆发。一阵劈里啪啦的乱响之后,厨房毁掉了大半,昂贵的英国骨瓷下午茶套具、捷克水晶杯、西班牙餐盘全部沦为可回收的非生物垃圾。兰玉青喘息着蹲在地上疲惫不堪,曾经她以为自己活不过三十岁,因为那已经是女人的极限了,不敢想象那时的老态。现在她三十三料定自己活不过四十岁,因为她会在年华逝去的时候干掉自己。
顾励飞抱起她走向客厅在沙发上放下她,然后卷起袖子收拾干净了厨房,末了还甩掉拖鞋光着脚在厨房绕了一圈。小玉玉喜欢光脚,绝不能让她受伤。
“你养我。”兰玉青忽然开口要求。
“好。”顾励飞也欣然同意。
终于,他成了她的恩客,在陷入黑暗前兰玉青脑海里唯一的念头。社交界突生波澜,众人得到谈资无数。艳女蓝蔷薇栖身华宜少东顾励飞,顾少一掷千金卖下毫宅香车金屋藏娇。前辈孙一天暗中生恨,撤走部分在华宜的投资,正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
庞郓挥着手中期刊连门也不敲就进了办公室,对着顾励飞劈头就问:“怎么回事?”
顾励飞扫了一眼桌上花花绿绿的纸张点头:“不是空x来风,但也有不实之处。”
“你这么做,对不得起小佳吗?”
顾励飞奇怪:“关乔小佳什么事?”
“难道你不明白她的心思?她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都不感动吗?这样好的女人你不要偏偏看上了那个浪女。”
顾励飞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庞郓,朋友之间也是有底线的。我的私事连我父母都不好过问,你未免也太越界了。我的女友不是你口中的那什么,下次再让我听见你这样说她,我决不客气。”
庞郓吃惊的看着他,顾励飞是何许人?商界的笑面虎,连接着国骂都可以回人一句:家母很好,请代我问候令堂。如今竟为着一个蓝蔷薇勃然大怒厉声相向,红颜祸水红颜祸水!
“小佳真的没希望了吗?”庞郓不死心的问道。
“庞郓,你今天太多话了!”顾励飞有些不耐烦了:“我碰过她了吗?我承诺过她吗?我要求过她了吗?对我来说她只是大学同窗办公室助理,其他的什么也不是,你们太过一厢情愿了。”
乔小佳这时候抱着一叠文件正欲推门,顾励飞的话就那么真切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咬了咬唇敲了两下门板然后推开门走进办公室对着顾励飞说:“顾总,这些投资项目需要你过目。”
见她进来了,庞郓有些慌张暗地里责怪顾励飞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不知道小佳到底听到了些什么?顾励飞面不改色的问:“预算做过了没有?”
“全都做完了,财务总监也签字通过了。”
“那好。你先放着吧,通知项目经理三天后举行讨论会。”
“是。”
“乔秘书可以去做其他的事了。”
乔小佳转身走出办公室,中跟的皮鞋在木质地板上打出沉稳的节奏,庞郓有些难过:“错过这样的女子,你会后悔的。”
“不。”顾励飞微笑:“错过了她,我才会后悔呢!”表情沉醉一如恋爱中的少年,庞郓终于明白,这男人是心里有人了。
出了办公室乔小佳闪进了洗手间,捞起套裙叉开腿坐在最后一格的马桶盖上,点燃一只三五。华宜新的办公地址是乔小佳选的,cbd商圈里的高档写字楼租下了第二十六层,占地五百多平米。原因无它,乔小佳喜欢这里的厕所,宽敞明亮用材优质,警报也不甚敏感,心情烦闷的时候是吸烟的绝佳场合。
十年的等候换回了一句一厢情愿,怎么甘心怎么释怀?顾励飞这看似温和的男子说出来的话也能如此伤人,他的确没有碰过她没有给过承诺没有要求,所以她该放手吗?不,不会,投资了那么多,连一分钱的收益都没有得到;这时候撤资实在亏大了。不过是个蓝蔷薇,高级货而已。乔小佳把烟头扔进马桶,洗干净手指,为自己涂上淡色口红,她还有帮手。
江春丽十年内搬了三次家,第一次是筒子楼被拆了以后政府分给的三等拆迁房,第二次是儿子买下的商品房,第三次就是现在的连排别墅。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住进这么高级的别墅里还有自己的佣人,或许她这一生做过很多错事,但不用质疑她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生下了儿子顾励飞,这孩子是她全部的骄傲。
“太太,乔小姐来了。”江春丽不习惯佣人称她太太,这让她别扭极了,感觉自己从良民变成了剥削阶级。
“小佳来了?励飞有没有跟着回来?
“没有,大概一会儿就回来了吧。”女佣含笑回答,这个乔小姐怕已经是准儿媳了,每次一来太太就高兴的不得了。
乔小佳穿着白色套装,见了江春丽满脸笑容:“江妈妈,几天不见想你了。”
“你这孩子!早告诉你了,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有空就过来。”
“我这不是来了吗?”乔小佳其实不是个擅长撒娇的女子,她在家和父母交流都是老爹,你怎样怎样;老妈子,你怎样怎样。可江春丽就喜欢那种特别嗲特别恋家的女孩,无奈她只好伪装自己。“江妈妈有没有想我呢?”她歪着头问,却在心里唾弃这个姿势。
“想,怎么不想?”江春丽拉着她手乐呵呵的说:“天天都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叫我妈。”
乔小佳低头假装不好意思,她递给江春丽一只纸袋:“江妈妈,这是我给你买的保养品。”
“还是女孩子贴心。”江春丽接过拉开纸袋看到了一卷厚厚的期刊,封面正好是她的儿子顾励飞。
“这是什么?”她问。
“蜂胶啊,对皮肤很好的。”乔小佳转过头里看到江春丽手中的期刊失声叫道:“呀,这个怎么忘拿出来了?”说着就要来抢。
“你让我看完。”江春丽瞪她,乔小佳只好停止争抢默默的喝着茶。
“怎么回事?”期刊起家靠的就是煽情,排字遣句极尽夸张之能事,只要市场需要连强暴案都可写成情色文,更何况这是商界成功人士的风流韵事。
“同事塞给我的,我一顺手就扔兜里了。江妈妈,你别怪我啊。”乔小佳委屈的说。
“你个傻丫头!”江春丽啐道:“我怎么会怪你?励飞这孩子一向稳重踏实,怎么和这样的女人搅合在一起啊。你怎么也不说说他?”
“这是他的私事啊,再说了我只是他的秘书。”
“谁说的,你是我闺女他媳妇。励飞今天没回来,是不是因为和那女的一起?我得好好说说他。”江春丽起身欲拿电话。乔小佳连忙制止了:“江妈妈,励飞现在陷得正深,你说的他未必听得进去。指不定还要怪我多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