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直地看了良久,才轻道:“我不是不敢看,只是不想晚上做莫名其妙的梦而已。”
催云眼睛微微一眯,笑了起来,“你知道了?怎么,难道不喜欢么?”他忽然捏了一下她的下巴,毫不避讳在场的其他人。
东芹闭上眼,过了一会,睁开,说道:“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是一个连真面都不敢出,只能在背后动手脚让人产生幻觉的人,我也没什么兴趣。何况,你的技术,未必高到哪里去。”
她挣开他的钳制,“我要上去了,谢谢老师的教导。”她恭敬地鞠躬,转身就走。
谢谢教导?
催云想笑,但他却又笑不出来。这个女的比他想象中要来得顽固……不,与其说是顽固,不如说她根本就不在乎。
她的眼睛里找不到任何所谓的喜悦或者挑逗,是全然的漠视。
当真对谁都没放在心上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扬起嘴角,懒洋洋地回头摸了一把忙碌的小爱,惹来连声的斥责,他呵呵笑了起来。
女人,女人,你到底有多少种面孔?
那么浅薄,却又深奥;粗陋,却又精致;愚蠢,却又那么复杂。
要征服她!总有一天……
圣诞树装饰得精致可爱,餐桌上的火j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蜡烛,礼物。
东芹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圣诞节,西方的节日,神的诞生由人来庆祝。她从来不过节日,神的生日为什么要由她来庆祝?他救过她么?
陆拓心情似乎不错,拉着她坐去餐桌上,用刀给她切火j。
“圣诞快乐。”
他举起杯子,里面装着葡萄酒,轻轻一碰,酒y浓烈红润。
东芹摇了摇头,“我不能喝酒,酒精过敏。”
话音刚落,陆拓身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响亮的踢踏舞节拍。
东芹发觉陆拓的脸色变了一下,然后他站了起来,飞快走去厨房。
催云笑了一声,“陆小子圣诞节也要忙,真辛苦啊……该不会上面又给了什么任务吧?”
东芹没说话,过了一会,陆拓飞快走了回来,冷冷看着催云,说道:“你动的手脚?”
催云耸耸肩膀,“你疑心还是那么重啊,我这两天一直在这里,怎么动手脚?”
陆拓突然低头抱住东芹,在她唇上用力印下一吻,然后轻道:“我有点事要出去两天,你在家……一个人千万小心。住我房间去,把门锁上,谁来也别开。我很快就回来了。”
催云吹了个口哨,“哇,真是姐弟情深啊!要不要再来一场诀别大拥抱?”
陆拓没理他,去门口披上外套,然后回头冷道:“催云,我不给任何警告,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保重了。”
小爱为他打开门,他很快就迎着风雪奔了出去,再看不见。
“你难过吗?保护伞没了。”
催云端着酒杯,笑吟吟地看着东芹。
她没说话,低头把火j切开,慢慢放去嘴里咀嚼。
催云看了她一会,突然往她面前的杯子里灌满红酒,淡然道:“喝了它。”
东芹轻道:“酒精过敏,我不想死。”
“我命令你喝,或者说你愿意我马上灌去你嘴里?”
东芹吸了一口气。反抗吗?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他没有任何权利这样迫自己,还是干脆转身就走?
她抬眼望着催云,他的神色是正经的,恶意的,明示着:我是认真的。
东芹默默地端起杯子,闭着眼一口把酒吞了下去。
“乖孩子……”
催云笑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要欺负你,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你都有一张欢迎来蹂躏的神情。”
他伸出手,将脸色惨白的东芹揽住,“……连我都开始想蹂躏你了。”
东芹什么也说不出来,紧紧抓着他的手,浑身发抖。
催云回头对小爱笑道:“你家小姐好象身体不舒服,我送她上楼。麻烦小爱你收拾餐桌了。”
小爱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催云笑吟吟地把东芹抱上楼,去了陆拓的房间。
“陆小子既然关照你,你就乖乖待这里吧。”
他放下东芹,转头望向窗外。
快到了吧,约翰他们。在这个时候给陆拓派任务,是上面的老头子动了手脚?不想让心爱的技术员受伤吗?
左东芹一定是要死的,不然劳伦斯那个多疑的家伙必然心有不甘。
死一个女人无足轻重,但陆小子不一样,对组织来说,他的经验和天赋是一块瑰宝。
催云回头看了看东芹,因为酒力,她浑身都开始发红,而且脖子和手背上已经开始出现红斑,果然是酒精过敏的症状。
“约翰是个喜欢虐待的混蛋,亚历山大喜欢用小丫头的眼珠泡酒。你要落他们手上,一定死得很难看。”
催云喃喃地说着,“不过那也不关我的事。只是陆小子一定会发疯的。他要出了什么问题,麻烦更多。”
他走过去,坐上床,用手指抚摩她细腻的脸颊。
“不如我给你个痛快,也让你死得漂亮一点。”
除去她脸上的那些酒疹,其实这个女孩子长得是很不错的,虽然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楚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在衣服的内袋里掏了一会,取出一根袖珍的针管,还有小拇指大小的一个黑色瓶子。
“没有痛苦,你一下子就会没有呼吸的。”
他戴上手套,把瓶子里的绿色y体吸进针管里,然后别开她的脑袋,细细摸索着她的静脉。
窗外忽然“砰”地一声巨响,然后是哗啦哗啦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却见墨蓝的夜空里开满了火树银花,成团的橙色,闪烁的紫色,斑斓的红色,跳跃的绿色……
原来山下有人放烟火庆祝圣诞节。
天空顿时多彩起来,明灭纷杂,那一朵朵绚烂的火焰之花,是献给神的礼物吗?
催云勾起嘴角。那景色还是美丽的,令人想多看两眼,尽管只有一瞬间。
手上的那个人忽然动了一下,他低头,就见东芹睁开眼,静静地看着窗外流火缤纷。
那一闪既逝的焰火,在她深邃的眸子里映出道道光痕,沉没去最深远的底下。
只有一瞬间的美丽……
他的心头被什么东西轻轻一碰,忍不住轻声说道:“你一直醒着?”
她静静地看着烟花,嘴唇一动,“是的……”
“为什么不反抗或者哀求?知道我要杀你吗?”
她轻轻说道:“让我看看烟花,它们很美丽。”
催云后来想起这日的场景,只有两个字能形容:迷幻。
她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自己,没有动静,静静等他动手。对生,对死,她似乎完全没有任何概念。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他不明白。
难道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可以没有任何留恋吗?
她是一片死水,一朵云,一株枯萎的花。
他只要手上轻轻用力,这朵花会就此碎了,消失在世界上。
一朵巨大的金色礼花在天空绽放开来,她的脸被映得闪亮。
然后一切平静下来,销声匿迹。
东芹轻声赞叹,“真是漂亮的圣诞节。”
她闭上眼,鼻息渐沉,竟然就此睡着了。
催云有些好笑,有些骇然,更多的是茫然。
他把针管收了回去,将里面的y体洒去马桶里用水冲了。
下不了手。
他对自己说。
以后,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19.逃亡
东芹睁开眼,屋子里还不是很亮,晨光透过窗帘,有些暗暗的。
她本能地先用手摸了摸脖子——还没死,原来她还活着。
身旁有呼吸的声音,她心里忽然一动,难道陆拓回来了?
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在想到陆拓回来的那一瞬间,她承认自己的确是喜悦而且欣慰的。那不止是因为催云所说的保护伞,陆拓对自己来说应该是更重要的某个人。
但她无法找到合适的称呼给他定位。
她回头,旁边的枕头上散满了漆黑的长发。
是催云。
她有些发愣,催云睡得好象很熟,鼻息深沉,睫毛还在微微颤抖。
东芹想,人果然是贱的,倘若什么也不给她,连希望也没有,那么或许真的可以什么都不求。但如果给了一点,再消失,那就成了折磨。
她现在算不算被自己的心情折磨?
见到是催云的那一瞬间,她异常失落。
“看我睡觉就那么入迷?”
催云闭着眼睛调侃,声音是含笑而且讥诮的。
东芹还是没有把眼光别开,静静看着他可以用俊美来形容的脸,轻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催云睁开眼睛,看了看腕间的手表,已经是九点半了。
他眸光微微一动,撑起身体在东芹脸上轻佻地吻了一下。
“平安夜平安度过,现在我祝你圣诞快乐。左东芹,你要努力活下去才行。”
他想了想,又道:“为了陆小子,也为了我——昨天没有杀你的恩情。”
东芹淡然道:“你要杀我,是犯罪,你住了手,是原则。我不认为我需要感激你的手下留情。”
催云呆了一下,只好苦笑。
“你的嘴巴比想象中厉害嘛!”
他站了起来,伸个懒腰,“不过倒让我有点刮目相看。左东芹,你会欠我很多的。因为现在我突然不想让你死,我要救你。”
东芹没有说话,她的头突然疼得厉害,一定是昨天晚上那杯葡萄酒的缘故。
她拉高被子,把头脸都捂住,被子上有淡淡的陆拓的味道,她突然觉得头没有那么疼了。
“我要再睡一会,麻烦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
催云摇了摇头,“no!小姐你已经不能再睡了!快起来,我们要开始逃命的旅途啦!还是你想死在陆经豪的别墅里?”
东芹一愣,突然想起昨天他说的话,“约翰……亚历山大……那些要杀我的人来了吗?”
催云揭开被子,把她捞起来丢去浴室,一面说道:“你还记得嘛!不错,上面的人用紧急任务把陆拓调离,就是为了防止他阻碍那两个人动手。”
他看东芹懒洋洋的没什么干劲,于是恶意地笑道:“当然,你如果一心求死我也不拦。不过我忘了告诉你,约翰是个矮胖子,最喜欢用小刀把女孩子身上割出许多伤痕,然后强暴她们。虽然强暴这种事情你恐怕已经不在乎了。不过亚历山大是个名副其实的变态,他喜欢活生生地把女孩子的眼睛挖出来然后泡去他冰柜里的伏特加里面。尤其是你这种黑眼珠的,他会很满意。”
他冰冷的手指滑过东芹的眼皮子,引起她本能的恐惧战栗。
“怕了吧?”催云眯起眼睛,“怕了就赶快梳洗一下换上厚点的衣服。我们马上要离开这里!”
东芹只好飞快地洗了把脸,套上藏青色的最厚的那件羽绒服,把头发盘在脑后,然后坐在床上等他吩咐。
催云打开了电视,按了几下遥控器,喃喃说道:“我们先看看外面的情况糟糕到什么程度。”
东芹惊讶地发觉荧屏上突然出现无数小画面,从陆家的院子一直到大厅,都清晰地展现出来。
催云调着画面,从各个角度观察情况,一面笑道:“怎么,第一次看到监视器?你家陆小子的警惕心可是比谁都强烈,每个房间他都暗中派人安上了监视器呢。包括你的浴室和厕所。”
东芹猛然感到一阵震撼,然后是一点的难堪。这就是说,以前她的一举一动,其实陆拓都知道?
催云把画面调去一楼大厅,那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大门好好地关着。
他忽然皱了一下眉头,指着楼梯上铺的地毯轻道:“已经来了……你看,楼梯角的地毯有点翻起,佣人是不会视而不见的。”
他把画面转去二楼,荧屏上忽然一片灰白,催云骂了一声,“靠!他们发现了走廊上的监视器!”
他急急按着遥控器,画面一下子跳去二楼的小客厅,东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
小客厅的地上躺着好几个佣人!小爱被一高一矮两个人去了墙角,他们似乎在问着什么。小爱只是摇头。
催云吹了个口哨,“就在旁边了!不过没事,陆拓的门是有密码的,合金的芯子,他们一时半会弄不开。东芹你把窗户打开,顺着排水管爬下去。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他关了电视,从陆拓的床下拖出一个黑色箱子提在手上,东芹已经打开了窗户,一声不吭地抓着水管往下爬。
催云想不到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会这么合作,不由赞叹地又吹了一下口哨。
东芹庆幸自己戴了手套,不然恐怕她的手指会被水管上的冰冻破。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后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她跳去地上,不小心踩进一个坑里,狠狠摔了一跤。
催云从后面一把提着她的后背,将她拽了起来,然后抓着她的胳膊低声道:“快跑!不要回头!”
东芹听话得出乎他的预想,果真埋头往前奔了出去,他苦笑一声,“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她看起来还是很想活着的嘛!”
他回头一看,二楼的客厅那里人影攒动,恐怕亚历山大很快就会发觉他们跑了。院子这里没有一点遮蔽物,要是被发现了,一定会被打成马蜂窝!
他转转眼珠,追上去,提着东芹的后背心,“往这里!跟我来!”
他们转头往左跑去,那里是别墅的后门,没有车,只有一条小路,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树林。
后面传来窗户被敲碎的声音,约翰粗鲁的声音在怒吼着什么,催云只想大笑一阵。让那个矮胖子气死才好!他一定是憋了好几天,打算过来好好享受东方小美人的!
“扑”地一声,他脚旁的雪地突然凹进去一块,催云悚然一惊!亚历山大开枪了!他的平均s击成绩可是九点四五!
催云把手里的箱子抵在背后,护住上身的要害,手里抓着东芹只是往前没命的跑。
“扑”,又是一声!东芹轻轻啊了一下,脸色一白,脚下就是一踉跄。
催云没理会,拽着她一直奔出了后院,跑去树林里,确定不在亚历山大的s击范围内,才松了口气。
“我这个王牌间谍,今天可把面子丢没了!”他苦笑,拉着东芹缩在一个坡子下面,“第一次要在亚历山大那种级别的人手下逃命。”
他突然发觉东芹的手在微微颤抖,“现在害怕是不是迟了?”他笑,拍了拍她身上的积雪。
东芹又是“啊”地一声,脸色惨白。
催云陡然变色,想起刚才的第二枪,他以为东芹是害怕子弹,难道被打中了?!
“你怎么不说?!”
他吼了起来,将她一移,果然雪上有一滩嫣红的血。
催云急急起身,在来路上打量了半天,确定没有血迹留在路上,才咒骂着蹲下来扯她衣服。
“如果打在要害上,抱歉只能让你死在这里了!我可不想带一个必死的累赘!”
他低声说着,剥开她的羽绒服,她的肩窝那里已经被鲜血染红,白色毛衣湿了一大块。
催云打了她一巴掌,“能说话吗?!子弹打进去没有?!”
东芹剧烈喘息着,口里的白色雾气模糊了他的眼。
“没事!……好象只是擦了一下,现在已经不疼了!”
她咬牙掰开毛衣,露出伤口。果然是擦伤,差一点就伤在脖子上,如果擦去动脉,恐怕当场就会死了。
催云瞪了她半天,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样一朵枯萎的花,也可以爆发出强劲的色彩,只因为她现在是想活着。
是为了陆拓而活着吗?
他急急打开黑色的箱子,不出所料,里面是陆拓新组装的八发子弹连发的手枪,子弹是钢包的头,又细又尖。
箱子角落还有一个小袋子,按照组织的习惯,所有放武器的地方必然要放一点伤药,意思是你伤人的同时也会受伤,保命是同样重要的。
他从里面扯出一把绷带,紧紧包裹住她的脖子,然后在那条大约有三厘米长的伤口上贴了一块纱布。
“脖子被裹得紧一点,这样可以让你少出一点血,忍着点。现在不是给你治疗的时机。等离开再远一点我再给你仔细弄一下。”
说着,他扯下脖子上的围巾,一圈圈替她戴上,扎了个蝴蝶结。
“马上你会觉得冷,给我忍着点!”
他用脚把那滩血迹弄花,盖了许多雪在上面,然后从衣袋里取出小望远镜,爬在坡子上观察情况。
不出所料,亚历山大绝对不会放弃,和约翰两个人已经追了上来。
催云咒骂了一句粗口,下雪天,没办法把脚印抹去,他们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没办法,只好赌一把了。”
他喃喃说着,紧紧抓住东芹的手,“我现在要顺着小路走,如果我的直觉正确,陆经豪应该会在半山腰停一辆车。我们组织里的人,一定会把后路安排得很完美,陆经豪一定也是这样。只要我们上了车,就安全了。但这一路我们都不能发出声音,而且要非常小心。我估计成功的几率是……四成。你是愿意马上快活死在这里,还是跟我赌一把?”
他回头,紧紧盯着东芹的眼睛。
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色彩,东芹想,墨蓝的眼睛里不再有讥诮的冷漠,它们爆发出一种绚烂的光芒,那是专注,和享受刺激的快感。
“好,我赌。”
她的回应很简单,赌一把,看看幸运之神是否真的遗弃她了。
今天不是神的生日吗?她想起昨晚天空里盛开的火焰之花,只有一瞬间,却是无比灿烂。
她不要就这么死了,狼狈地安乐死在雪地里,然后尸体被人蹂躏。
宁愿赌上一把,搏尽生命里所有的能量。
她受够了退缩,这一次,她的生命,该由她自己来选择。20.活着
催云笑了起来,第一次发出真心的笑容。
他揉了揉东芹的脑袋,“好在现在天气冷,你的伤口不会败坏。你老实告诉我,你的体育成绩怎么样?还有……你不会害怕吗?”
东芹说道:“体育成绩……一般。但长跑成绩是比较好的,老师说我耐力不错。”
她顿了顿,又低声道:“我现在想不到害怕,如果我想到了,就一定会不愿意走下去。所以我不能去想。”
“我想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