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也吃了一个饺子,和稀泥地说:“一样,都很好吃。”
“织锦包的饺子,酱油倒得有点儿多,有点儿太鲜了。”李翠红转过头望着织锦说,“别放那么多味精,人家说那东西吃多了会秃头。你看你哥头发好吧?我做菜能不放味精就不放味精。”
她见织锦只是腼腆地笑着吃饺子,说不出什么,又扒拉开一个饺子,刚要说什么,就见何顺生的筷子横空打过来,打在她的筷子上,“你真是贱!做饭没费劲儿,你倒闲得嘴痒痒了?有饭你就吃吧,还唠叨起来没完了。”
李翠红把筷子啪地拍在桌子上,气咻咻地看着何顺生。她和何顺生在饭桌上吵闹成习惯了,谁也不觉得意外。可是今天不同于往r,坐在桌边的如果是何春生也就罢了,他是男人,和她不是同类。织锦不成,她们不仅是同类,还是妯娌关系。妯娌是什么?就像一个田径小组的竞争对手,谁都想比别人表现得好,谁都想让看客们确定自己是最棒的。她们都是儿媳妇,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低贱。何顺生的呵斥踢倒了她的面子,让她突然就在织锦眼前矮了半截。
何顺生见她瞪眼,就笑了一下,“瞪什么瞪?再瞪也没我眼大。”或许因织锦在场,他们只剑拔弩张了一会儿,没演变成战争。
饭后,织锦把碗筷收拾进厨房。李翠红远远地看着说:“织锦,别洗碗啊,放那儿吧,一会儿我去洗。”
织锦在心里乐了一下,知道她在旁敲侧击地提醒自己洗碗,觉得她的小聪明耍得实在是好玩,遂忍着笑把碗筷洗了才进屋去。何春生的床还没拆,杂七杂八地堆了些东西,边上还空着,继续充当沙发的角s。
李翠红去上厕所时看了一眼厨房,咧着嘴笑了一下。她本想和织锦说声谢谢来着,转而一想,谢什么啊,自己做的饭,她老公吃了多少年啊,现在也该她表现表现了。
何春生九点半才回来,织锦给他煮了一盘饺子。李翠红边嗑瓜子边问:“觉不觉得这饺子和往常不一样?”
何春生满嘴的饺子,呜呜啊啊地说好吃好吃。
李翠红有点儿不悦,说:“别睁着眼说瞎话敷衍人,怎么好吃了?”
何春生咽下一个饺子,说:“谁睁眼说瞎话了,就是比以往的好吃,比以往的香嘛。”
李翠红又撇了撇嘴,“看你这嘴啊,甜死个人了。”
何顺生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跟弟弟说:“春生,你快告诉你嫂子,说这饺子不好吃,比她包的那饺子差远了,省得她又是打击又是诱导的累个半死。”
何春生觉得奇怪,“不是嫂子包的,是谁包的?”
母亲说:“喏,你媳妇。天下只有教不到的媳妇,哪有不会做饭的媳妇?”
织锦正埋头看杂志,心里已经烦了,不是因为忙了这半天,而是觉得这家人真奇怪。一个李翠红,是怪人之首。她g吗那么喜欢打击别人呢?连包个饺子都要强迫大家承认只有她包的饺子是最棒的,又不是搞什么包饺子擂台赛,真好笑。再说谁比谁傻啊?就洗碗这样的小破事,用得着斗心眼吗?洗碗既不是卖苦力,又累不死人。本来就算是没人说,织锦也打算把碗洗了,可是李翠红假惺惺地说把碗留给她洗,这滋味就让人非常不舒服了,织锦就感觉自己的人品和智商一同被辱没了。
何春生知道她不高兴了。她是个懒得多嘴的人,遇到不快时总一个人闷着,抱本书看。别看她脸上风平浪静的,可情绪都在心里藏着。
回家路上,何春生一路赔着小心。织锦没看见似的,直直地看车窗外的风光,到家后,洗澡,上床,也不说话。
何春生趴过来问:“怎么了?”他还是很疼织锦的,总感觉她注定就是自家的亲人。
织锦疲惫地说:“去一趟你家,真累啊。”
何春生一个骨碌翻下去,脸一点点地沉了,“看不惯我家人?”
“你嫂子说话怪怪的,真累人,更让人别扭。”
何春生嘴硬地说:“我的家人说话最直了,才不像你们知识分子一天到晚扮清高,心里有事也不说,让人猜来猜去的费力,猜不中你们又说人素质低。”
织锦懒得和他吵,拽过一条被子,猛地盖到头上。
何春生坐起来,看了看她,继续说:“你看,又犯毛病了吧。有什么事你说嘛,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你不说我哪里能猜到?”
他推了织锦两把,织锦不动,他恨恨地朝着织锦脑袋的方向象征x地砸了两拳。他不怕织锦和他吵,不吵不闹那叫过r子吗?有时他还会故意逗织锦和他吵嘴呢!家这么大,太冷清了,有点儿人声才热闹。他最怕织锦生气不说话,她抱着一本书就能打发掉一个晚上,那个时候,他像是被隔绝在一个透明的玻璃房子里,外面的景s看得一清二楚,可就是不能进行j流,那憋闷比忍大便还要难受。
他一把扯下织锦头上的被子,嚷嚷道:“媳妇,我承认我错了我败了,求你了,和我说句话好不好?”等说完才见织锦漠然地望着床单,正满脸是泪呢。
他愣了一下,颓然坐在床沿,捶了一下床,叹了口气。织锦的神态让他难受,比打了他一巴掌还难受。他想,是不是她觉得嫁给他很委屈呢?
当男人意识到自己娶了心爱的女人,对方却觉得嫁给他是种委屈时,那种败落感是无法描述的。
他叹了口气,怏怏的,就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