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赵宁身旁的窗扇开着,因为不在风向,窗外雪花飞扬,也丝毫不影响她静观天地。
载春看了她一会儿,说道:“大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江南很少下雪,”赵宁望着窗外,“这么大的雪,在江南几乎看不到。”
“是的呀,”载春也望去,“湖州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天气。”
“当年湖州一场大雪,我被人扒光了衣服,从城里扔了出来,”赵宁平静的说道,“便是你所说的那些‘苍生’干的。”
载春一惊,瞪大眼睛朝赵宁看去。
“那雪地太冷了,他们指着身无寸缕的我痛骂,吐了我好多口水和浓痰,可是我跟他们根本就不认识。”
“那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呢?”载春气恼。
“因为你家的好老爷,”赵宁笑了,侧眸看着载春,“想必你不知道,赵励是个养子吧?”
“老爷他,他是养子?”
“当年我父亲想要个儿子想疯了,他养了那么多小妾,一个怀上的都没有,问题出在他自己那,他不愿承认,天天打骂那些可怜的女人,如若我不是跟他长得七分像,他不定还要怀疑我娘亲是不是背着他偷人了。后来,我爹实在生不出了,他便从远房同姓亲戚那抱养了赵励。好玩的是,他对那赵励比对我好,我年幼时实在想不通,他爱的到底是血肉亲子女,还是一个所谓的姓氏。最后渐渐的,我看那赵励就像看到一个行走的成型的香火精妖怪,而看我父亲,我看到他好像背着列祖列宗的棺材板。”
“噗嗤。”载春听到这个比喻忽的笑了。
不过笑完,她又马上止住,很轻很轻的问道:“那,大小姐,老爷是怎么害得你呢?”
“你说呢?”赵宁捡起棋子,垂眸端详,棋子润泽,上边的琉璃光彩很淡的映着窗外大雪。
“毁去一个女人,可真是太容易了,”赵宁说道,“其实我父亲都想把家业全部给他了,但他就是非要视我为眼中钉,一步一步编造流言构陷,三人成虎,积毁销骨,别人一提及赵家赵宁,便是个放荡无耻下流yín贱的骚货。”
“还有这种事,”载春愣道,“可是我在家中听别人提及您时,都是赞誉有加的……”
“因为我遇上了我的亡夫,”赵宁望回天幕,叹道,“你瞧,有权势多重要,他的权势可以直接令那些人闭嘴,只可惜,我们成亲不出三年,他去重宜剿匪时被杀了。”
“我闻言忍痛去往重宜,寻求官府帮助,想要将他尸身带回来,但我那时仍是天真,我以为湖州那些‘苍生’已是人间至恶,殊不知,那些劫匪才是真正的穷凶极恶。”
“原来是这样,”载春唏嘘说道,“我不知老爷竟是这样一个人,太坏了!”
“不,”赵宁看着她,“他不是人。”
“对,不是人,人没有这么坏的。”
“他是香火精。”赵宁又说道。
“噗嗤!”载春被她这样一本正经的语气又给逗笑了。
“我亡夫因剿匪而死,我因去寻亡夫而失踪数十年,所以,应该彻底没有人再敢侮辱我了,”赵宁冷笑,“所有人都可以当做过去的那些事情不曾发生,我却不会,可我真要去找他们讨一个说法,过去了那么多年,我又能做些什么?”
也的确不能做什么了,载春觉得。
她看向棋盘不远处的银耳汤,总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太惨,衣服被扒光,身体被人看光,再被吐恶心的浓痰和唾沫……她不能理解那姑爷怎么还会要她,如果是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觉得不如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