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死了吗?
努力地,茫然地睁开眼睛,昏昏晕晕地看着天穹。已是近暮色时分,天际渐染深蓝,远方云层中间破数带橙橘朱紫流霞,庄严华丽,大哉造化神秀。
她却不能欣赏到半分。因为好冷,好痛。
分明那流云落霞的微光,尚略略残留了几分柔暖,她却如同卧於冰雪之上,动弹不得。寒意渐渐从身下传来,渐渐地浸染进每一根经脉,每一分血肉,凝冻结霜,连骨骼缝隙中都似生了冰刺,残肆地割破一切,直似要刺穿她整个人,将她牢牢钉在地上,再也不能逃开。
「呵……」动不了,残破的身躯如同被随意抛却在这山谷之间。然而这般的冰寒与疼痛之中,残存的意识却越发地清晰。勉力地,缓慢地呵出一口气,像是要找到自己还在苟延残喘的一丝证据。
好痛,即使是这样轻微的动作,牵扯到的不过是面部的肌肤,也痛得让她忍不住又呕出好几口血沫。也许,寒意已经完全入侵了她五内,尽数凝成坚脆冰凌,才会又这般的破肤砭骨之痛。
为什麽会这样呢。
昏昏晕晕,她甚至要记不起为什麽自己会躺在这片血泊之中,从无星无月的深夜,到青空朗朗,再到而今又一次的暮色深浓。
好痛,好累,好冷。她不愿意再思考这麽多——她快要死了吧,可是,能不能让她痛快点死掉?功力散尽,肉身陨灭,神识俱焚,怎麽样都好。总之,她一点也不愿意再持续这样的状况。
这样无力地,感受着自己生命力一点一滴地流失——甚至能感受到血液点点流到地上轻微的声响,抽丝剥缕一般带走生机。而自己,只能这样茫茫然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还要多久呢,已经又是一个暮色深浓时了。如果可以,她希望,在月出东山之时,这样冷彻心扉又针砭刻骨的一切能够结束,令她归於岑寂。
「诶……」
遥远缥缈的一声叹息,伴随着清凉夜风入耳,澪澪似草尖凝露滴落,又似琴弦无心拨动,幽雅意蕴延绵不绝。
万籁俱寂,在这分外静寂诡谲的山谷中,这声轻微的叹息便显得格外突兀。江心月费劲地想要凝神,去追溯声音的来源,而不过瞬息之间,便立刻放弃。
有什麽用。她现在半分都动弹不了,就算能以声定位,计算那声响来源的方位,她亦不能何如。如她还能凝神聚气,早该自栖身之所汲取土灵力,转动丹田沉寂的金灵,金水相生如此这般运转,渐次消去骨血之中的冰寒。至少,至少能让她好过一些。
天黑了,月亮要出来了吗?
她意识渐渐涣散,恍惚间似看见一枚纤秀锋锐的弯月破云而出,浮於青山之上。虽非圆满,然清冷辉光奔泻,遍地如霜。
叹息声近,有人踏月而来。
生息奄奄,江心月并不在乎来者何人了。只眸心波光下意识地微微一动,朝那人望去。
明明到了濒死关头,乍见仍旧心头微微一窒。这细微的抽动引发了全身骨骼血肉的刺疼,直像是让她牢牢记住,直到铭心刻骨。
溶溶清辉似梨华千树万树,然而他眉目间荡涤开独属於自己的一份濯濯。幽邃如春夜青山,意蕴高华,与满襟月华相较竟未失色。略一恍惚便疑心自己似徜徉梦境,遨游云海之巅,方能见到玉郎如斯。
「又把自己弄成这样……」
像是看着一只顽皮负伤的小灵宠,他俯身,未束起的鸦青发丝末端触到她身上血污,竟也毫不在意。只伸出手,指尖轻轻从她眉尖一路勾画而下,来到她乾裂唇上。
可是,她认得他吗?
她翻遍记忆,并未能找到关於这张面庞的些微印象。可他口吻又这般熟稔。
修道之人鲜有面容平庸之辈,她自然也见过不少出尘道者,按理来说应不该再有这般强烈的惊艳感。但,这人……
奇怪,若是她曾经见过这般出众的人物,即使未能有何交集,单凭这张脸容,这清仪气度,就该深镌心间。
诶,看来她还未能脱离凡俗,依旧沉迷於美色中。江心月自嘲地一笑。
然而这一笑,却令他双眸微微收紧了起来。因那双失去血色的丰润唇瓣微微开合,像是轻轻地啄着他指尖,就好像、就好像……
然江心月并未察觉,只左胸那本迟缓的心跳登时聒噪起来,本就昏晕的神识越发恍惚迷蒙,摇曳晃荡间忽而浮起什麽隐约的东西,缥缈的,惊鸿一瞥般浮现又消逝。
呀,果真是美色误人。
枉她平日自诩心境如水,此时却因风生波澜,层层细密涟漪扩散了又漾开,抓不住也分说不清楚啊……
不过,他究竟为何而来呢?【尾部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