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三日的暴雨连绵,到十四日下午才稍歇。贾宝玉踩着甬道上的积水,从房小院到贾府内,脸色微微有些不快。
夏雨清凉,绿蕉滴水。
正在屋里暖中做针线活的袭人坐在绣墩上,白白净净,一副温柔和顺的模样,见宝玉进来,娇柔的笑着起身,温声问道“正是上课时间,你怎么来啦?”
贾宝玉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穿一件白底绣图的箭袖,蹬着青缎粉底小朝靴,一副锦绣公子的好模样。这时,他将手里的包丢在榻椅上,不忿的说“林先生忙着教授环老三,哪有功夫教我?”
前些天的“才子佳人话本”事件中,贾环给贾母、王夫人下了“处罚通知单”不提。贾宝玉这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他今日便去房里读,打算好好表现一番。
当然,主要原因是林妹妹正在和他怄气,迎春、探春、惜春都有疏远他。宝姐姐倒是没有,可是梨香院有远,天气热得很,他也不会天天去。妹妹到还好。但他有提不起劲来,便去房。
哪里想到素日方正、严肃的林举人竟然用心的在教贾环论语,这让他情何以堪!他现在怎么看贾环都很不顺眼。心里烦闷,就找了个借口来了。
袭人一听贾环的名字,脸色微变,心有余悸。那天要不是太太护着她,她怕是要被赶出府去。恳切的劝道“那是个有心计的厉害人。老太太、太太已经罚了他。二爷还是少和他牵扯到一起为好。”
宝玉头,“那是。”又道“你也别怕他,他要是惹你,你告诉我,我教训他。”
贾环“战斗力”太剽悍,而且有股子“混”劲,连鸳鸯姐姐和凤姐姐都敢骂。他是怕贾环遇到袭人后会骂她。
袭人拿着毛巾给宝玉擦头发上的雨水,笑着道“我怕他干什么啊!你去林姑娘屋里看看吧。”
宝玉就笑起来,握着袭人的手,心情好很多。
下午四多,贾兰独自的背着包到家中。李纨今日肚子有不舒服,早早的从贾母处来休息。一身素服,身段婀娜,慵懒的倚在椅子中喝着红枣枸杞茶,少妇风情不经意间流泻歘来。
她的贴身大丫鬟素、碧月两个在屋里精心的伺候着。
贾兰先问候了李纨,再坐到母亲身边说话,主要是说他的学习情况。
李纨一向很关注儿子的课业,特别是那天去贾环房里看到贾环记的大量的学习笔记后,来更加严格的督促贾兰学习。
贾兰道“娘,先生开始加快教授三叔的课业。三叔现在还在房里用功呢。”小脸上写满羡慕。他虽说也喜欢玩,但是更喜欢老师的看重,喜欢他读有成时母亲欣慰、欢畅的笑容。
李纨就有些好奇,“兰儿,这是为什么?”
贾兰道“我也不知道呢。昨天先生将三叔留下来考校课业,今天上午就宣布要加快三叔的学习进度。先生教授也不避讳我和琮叔。先生说他的学问道理非五经、孔孟之不读,非濂、洛、关、闽之学不讲。”
李纨的父亲是前国子监祭酒,对林举人这句话还是能理解的。这是指周、宋时期的四位理学大家。濂是大儒周敦颐,世称濂溪先生。
贾环随手写的引起林黛玉关注的爱莲说就是周敦颐的名篇。只是这个时空中,这篇好文章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出世。
洛学是二程程颢、程颐。程朱理学的“程”。
关学是张载,世称横渠先生。最有名的是他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闽学便是朱熹。因为朱熹的讲学地是福建建阳。福建简称闽。
李纨道“这是先生说他的学问道理是继承自理学大家,不是阳明先生的门人。还有呢?”
贾兰诧异的道“娘,你怎么知道还有?”见李纨只是轻笑,他便说道“先生说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师道有三种蒙师、业师、人师。我在贵府里坐馆,实则是蒙师,教授四五经,也不过是让你们通读而已。如今贾环要努力上进,我便担任你的业师。至于人师,我德行浅薄,并不足以担任。你们往圣人、孟子、程、朱这些先贤身上看。”
李纨头,肯定的道“林先生是有学问的人。这番话讲的清楚明白!”
贾兰赞同的笑起来,又接着道“林先生就让三叔给他斟茶行礼。”
李纨脸色轻变。天地君亲师。她清楚林举人让贾环斟茶行礼意味着什么。这是在收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