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漫天的穴,沈休明又一次生出同样的感慨,战争真是一件不讲理的事情,最勇敢,最聪明,最警觉的人未必能活下来,懦弱无力者也未必就只有一死,一切都是偶然与意外,若不是亲眼看到高等道士与巨妖王斗法,操纵着战场的走势,他真的快要相信这世上有神灵存在了</p>
左流英和漆无上没准就是神灵,只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在乎普通生灵沈体明摇摇头,从脑子里撵走无用的胡思乱想,他宁愿只当一名花匠或者纯粹的膨,再也不想上战场了</p>
他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来到城内的军营,参加阵亡将士的葬礼,尽量推迟出城的时间</p>
事实上,总共没剩下几具尸体,绝大多数死者只有一块木制的牌子,上面写明了姓名与国家葬礼简短而庄重,火焰在正午时分燃起,沈休明站在军营门口遥望,各国统帅轮流讲话,声音通过符箓放大,他却一句也没听进去</p>
老兵潘三爷从人群中慢慢踅过来,站在沈休明身边,脸上多了一道伤疤,是一柄魔化兵器留下的,据说永远无法复原,冷热干湿都会带来疼痛,潘三爷却不在意,只是多了一个抽搐嘴角的习惯,完全是无意识的,他自己从不承认</p>
"公主殿下想见你"潘三爷低声说,目光仍然望着焚烧尸体与牌位的火焰</p>
潘三爷有理由活下来,他是老兵,经验丰富,作战勇猛,对公主忠心耿耿,当初一块逃亡的时候对致用所弟子帮助甚大,沈休明笑了笑,"妖兵要是还敢再来我肯定会参战,但是在这之前,我不想再碰兵器和盔甲了"</p>
潘三爷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冰天雪地,正是伤口最疼的时候,比挨砍的那一瞬间要疼得多,"不是打仗的事情,妖兵一时半会也不敢再来了,听说漆无上五天没出现,大概已经死了他的jūn_duì四分五裂,不是据城固守,就是逃回了北方殿下希望能亲自向你表示感谢"</p>
"感谢什么实话实说,我并非为她而战"沈休明停顿一会,"我为自己,为朋友,为庞山而战,我没死,不是因为我比别人更厉害,只是……运气好罢了"</p>
"那就为朋友去见一次殿下吧,她跟你一样担心慕道士"潘三爷在沈休明肩上拍了一下转身走了</p>
葬礼结束,人群散去,沈休明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野林镇的慕飞黄,赵大易还有致用所的另外三名弟子,几个人相互间都没有打招呼,战争的伤痛与惊愕还横亘在每个人的心中,没到可以随意谈论的时候</p>
沈休明不知道该去哪里他还不想出城,寻思了好一会,拖着伤腿来到道士们居住的客栈门户虚掩一推就开,庭院里满是白雪,平平整整,没有一个脚印</p>
三头麒麟卧在屋檐下面,公麒麟丢了一只角和一条前腿,同样永远无法复原,在剩余的生命里,它大部分时间只能躺在地上了</p>
母麒麟和小麒麟跳蚤一左一右依偎在它的身边,公麒麟是为了给mǔ_zǐ冲杀一条逃亡之路才受了重伤,战争已经过去五天,它仍然保持警惕,听到声音立刻抬起头,虽然只有一只角,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威严</p>
看到是沈休明,它重新垂下头,看着地上的雪,像极了一名沉思默想的乡村学究</p>
母麒麟没有动,只有跳蚤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发现只有沈休明一个人,失望地发出一声像是人类的叹息,它的热情没有了,除了守在父亲身边,哪也不想去,但它仍然关心一名人类,只是这名人类一直没有回来</p>
道士们显然都不在,沈休明没有往里走,看着左流英的房间,在他心里,没将禁秘科首座看成道士</p>
他感到一丝恐惧,身子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寒冷突然间透肤彻骨,他好像又站在了妖王与黄金巨人的脚边,只是左流英的形象更加高大,更加有力</p>
没人想当蚂蚁,沈休明这时候却庆幸自己跟蚂蚁一样弱小,入不了高等道士的法眼</p>
他刚想离开,一间客房的门开了,曾拂从里面走出来,见到沈休明略显意外,"你是谁"</p>
"我叫沈休明,是……是……"沈休明一时间无法回答</p>
"哦,我知道你是谁,你也是野林镇的人,跟慕行秋他们一块来的庞山"曾拂笑了,踩着积雪走到院门口,盯着沈休明看了一会,"你没有内丹"</p>
沈休明脸上一红,"嗯,我比较笨,没有凝丹,在致用所种花"</p>
"还是笨一点比较好,道士都是聪明人,有时候太聪明了,反而害人害己"曾拂叹了口气,突然又露出笑容,"能帮我一个忙吗"</p>
"当然,你说吧"沈休明略显慌乱</p>
"我今年三十多岁了,除了替首座说话,别的事情都不懂你能帮我找一份类似的活儿吗不要工钱,有饭吃就行"</p>
"啊"沈休明吓了一跳,"你要离开左首座吗"</p>
"算不上离开吧,我在他身边就跟小猫小狗一样,不对,还不如小猫小狗,首座喜欢动物,不喜欢人,所以,我从来就不算在他身边,当然也就说不上离开"曾拂抱着双肩摩挲两下,她穿得太单薄,抵御不住这样的天气,"真冷,瞧,我还没走出院子呢,他就不再帮我御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