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只是眯着眼仔细打量远处,心里面嘀咕着自己怎么就不会发明玻璃,磨个镜片什么的,这个时候哪怕有个两倍的望远镜也不用自己看得这么吃力了。
听到岳飞话语,萧言只是一笑:“鄜延军冲出来就好,他们就不了我,我自去就他们。背着抱着一般沉,也没什么区别。”
岳飞只是皱眉不语。萧言说得轻松,可谁不知道其间萧言要冒多大的风险?放眼整个大宋,国战之际。又有一人能做到萧言这般程度否?
萧言又轻声道:“也不知道鄜延军有没有果断向北,先抢到通路。这却是最为关键的所在…………他妈的,没个电报电话的真不方便。怎么样也得亲自走一遭…………时间真不多了啊,娄室和宗翰,现下不知道追到什么地方了!”
萧言转向岳飞,目光如电:“哨骑控制的几条山间通路如何?”
岳飞沉声道:“尽在掌握之中!”
萧言淡淡一笑:“那一入夜,我就起身。鹏举,这里就交给你坐镇了,和良臣那里,太原那里,多做联络。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会师了。”
岳飞沉默一下,这个早熟而坚韧的青年将帅,第一次语气当中有了些动摇软弱:“大王,真的要去么?”
萧言冷笑:“我不去怎么行?折可求和西军那些将帅,现在舒服得很呢。老子一直哄着他们拍着他们,现在就去给他们闹个天翻地覆!…………在汴梁几年没上战场,就真以为老子是吃素的不成?”
要不是岳飞此刻心情激荡,估计少不得也要腹诽两句。
燕王啊燕王,你在汴梁几年可也真不是吃素的,将汴梁帝都也杀得是人头滚滚!
萧言摆摆手,就大步朝着山下走去,似乎不愿意再听到岳飞的挽留之词。要是再来个以死力谏,那就没味道得很了。
而岳飞只是怔怔得望着萧言消瘦的背影,一恍惚间,似乎就像是回到了燕地,自己孤军在古北口苦守,而最终赶来救援的,还是萧言!
只是从背后望去,那个在燕地意气风发的萧宣赞,此刻已然两鬓有如霜染一般。此刻更是将整个大宋,都担在了肩上!
若无萧言,这个大宋,又将会是怎样?
恍惚之中,岳飞似乎就见到了湖岸之侧的一处荒亭,还有跪在荒亭中的两条身影。天空怒雷卷动,似乎要将这座荒亭击得粉碎。而一声伤心千古的叹息,就在这亭内亭外回荡。
叹息之声未已,这莫名而来的画面就骤然破碎。而映入眼帘的。
只是萧言挺拔的背影而已。
郭蓉跟在萧言之侧,陪着他一起走下山去。突然之间,郭蓉侧转容颜望向萧言:“不会撇下我吧?”
萧言叹息一声:“我要是撇得下你倒好了…………”
郭蓉浅笑:“你知道就好…………此去要做什么?”
萧言淡淡道:“杀人。”
郭蓉仍然是回以浅笑,笑意温柔无限。
“好。”
飞鸢堡位于岚州与岢岚军的交界之处。南北向的山路在此蜿蜒曲折经过。若据守此间,则可在岚州与岢岚军进出自如。
且飞鸢堡还可向西压迫洪谷寨的女真守军,让他们陷于东有韩世忠部。西有飞鸢堡的危险态势当中。只能自保而已。
自飞鸢堡向北而出。以飞鸢堡守军掩护,就可直出至岢岚水边。自此渡河,就可直击落在女真鞑子手中的岚谷县。河外兵在岚谷县西就有军寨设立,只要在他们的接应下冲过岚谷县,就算踏入了河外三州,就从这一场惨败之中,终于得脱生天!
不过这生机,须臾即逝。女真大军正拼命再度合围而来。而疲惫的鄜延败军与杨可世部,还不知道能不能抓住这机会!
夜色之中,魏大功潜伏在山间长草之中,回顾左右,山间寂寂,隐隐只听见追随他拼力北上的上百儿郎轻轻的呼吸之声。
而在头,虎视着这一条蜿蜒曲折山间通路的飞鸢堡,几火光,正在夜风中摇曳不定。
如此险峻紧要的堡寨,在女真南下的攻势中就轻易易手。而现下他疾驰百余里赶来。就要拼死夺回。
天底下真正在拼命打仗的,难道就俺们不成?
现下也不是发牢骚的时候。魏大功只觉得自己浑身累得仿佛都要散架了也似,眼皮也沉重得合不拢了。要是真让自己倒头就睡,只怕不睡他娘个三天两夜!
他猛的一咬舌尖,剧痛之下,整个人一下就精神了起来。然后一踢身边之人,就从长草中爬起。
夜色中听见衣甲之声簌簌响动,一个个人影次第站起。夜色之中,每个身影都憔悴疲惫,而眼神却都亮得惊人。
魏大功想说什么,最后觉得实在没必要。只是狠狠一摆手,率先而出,就顺着飞鸢堡后山一条狭窄小径,攀援而上。
俺们西军出身的,在横山攻防都打磨惯了。今夜无论如何,也要将这飞鸢堡拿下来,为上万关西子弟,保留一线逃生的希望!
但愿杨可世能早些发觉不对,早早带领大军接应上来!
而同样的夜色下,蔚水河谷之中,完颜娄室也静静的望着眼前的军寨。
军寨东面的山道之中,可以看见火光摇映,正是大队南人步军正拼力彻夜行军,冲出这蔚水河谷的死地去。
在这些南军身后,已然留下了上万袍泽的性命,上万军马溃散在南面群山之中。当日声势浩大的东进,现下就只剩下这些余烬而已!
现在只要追上去,将这些南军斩尽杀绝,已然握在手中的胜势,绝不容有半动摇!
娄室轻轻抬手示意,两名早就待命的亲卫谋克顿时上前,直愣愣的盯着娄室,就等他发下号令。
娄室竖起手指:“天亮之前,某要你们拿下军寨。某就可带领铁骑,冲入山道之中砍杀正朝东赶的南军步军。”
两名女真谋克垂首领命。
娄室又淡淡加了一句:“天亮若南军军寨不下,你们也不必回来了。你们妻儿,某自养之。”
两名女真谋克浑身都是一颤,不言声的再度躬身。夜色当中,都能听见他们牙关紧咬的细微摩擦之声。
数百早就扎束整齐,轻装上阵的女真勇士,在夜色中无声集结。在两名女真谋克的带领下,静悄悄的向前摸了上去。而娄室就不动声色的在夜中等候。
娄室身后,正是上千杀红了眼睛的女真铁骑,而后续还有源源不绝的军马赶来!
这些注定覆灭的南军突然向东而击,是不是那个南人燕王在后操弄?现下却看你还有什么法子!斡鲁必然还死死守着宜芳一线,而大军已然再度合围上来,你这燕王,只是在山的那一边,你已然是无能为力!
就在你眼前,将上万南军的头颅堆叠成山,倒也稍稍能为设合马,为银术可,为葬身在这南人燕王手中的数千女真儿郎,稍稍出一口怨气!
且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仍然是同样的夜色之下,一队女真骑军,正拼命向东疾疾赶来。
马背上女真骑士个个累得东倒西歪,却无一人敢发出半抱怨之声。
因为率领他们的蒲察乌烈,出蔚水河谷之后,就从来未曾停歇过一刻!
蒲察乌烈突然大吼:“离飞鸢堡还有多远?”
一名女真亲卫分辨周遭地势,咬牙道:“天明一定能够赶到!”
蒲察乌烈回头招呼自家数百直领的亲卫:“加把子气力!到了飞鸢堡,就能躺下来踏实睡一觉!俺问斡鲁讨要南人女娘,想要几个便有几个,陪着你们直睡得腰软!杀光这些鄜延南军,俺说什么也向宗翰请为先锋,过河破南人陕西大城去!俺着宗翰再抽一顿皮鞭,也放你们十天羊,你们把南人城池屠光了,俺也只不管!”
疲惫的女真军士顿时发出一阵狼嚎一般的欢呼声,狠狠踩动马刺。夜色之中,趁着尚可分辨道路的星月之光,速度竟然又加上来了几分!
还是在这片夜色当中,宜芳以东山间,数十骑正排成单列,艰难的在山间穿行。
女真军寨的值守灯火,就在不远处摇曳闪动。每名甲士,都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这些厮杀惯了的燕王所部最为精锐的甲士,以燕王直为主,更为岳飞指名,抽调了几名最为悍勇的军将士卒。哪怕给围困在千军万马之中,仍然视若等闲。
可是现下,虽然距离女真军寨还有些距离,但每个人身上都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原因无他,在他们护卫下冒险穿越此间的,正是燕王本人!
萧言却神色放松,坐在马背上四下而顾,身边除了长腿妹子郭蓉之外,还有一名没有骑马,只是步下行进的巨汉,正是被岳飞指名调过来,为龙卫军重甲陷阵指挥虞侯使的杨得。
山间行进,没有马驮得动他。而杨得也是军中出名的几大变态之一,重甲步下而行,不仅跟得上马速,甚而就从来未曾见过他有疲累不支的时候。
远望山外,宜芳方向,却是夜色红得有不正常。
萧言遥遥指了一下:“怎么回事?”
自然有亲卫找到了领路的哨骑前来,这些哨骑都是往来穿行,打探通报各种军情的,对宜芳左近女真军马虚实摸得清楚一些。
听到萧言又动问一遍,那哨骑垂首道:“宜芳女真守军不多,怕城中生变,从白天起就开始屠戮城中汉民生口,到了夜间,想是举着火还在杀罢…………”
一句话说出,周遭燕王直甲士都默不作声,杨得更是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萧言默然少顷,突然冷笑。
“河东成千上万汉民惨遭屠戮,几万关西子弟被他们丢在这里不顾。折可求和西军诸公,倒是真坐得住!也罢…………这些公道,老子来替他们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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